夏精彩和谢晃晃一起站在月城大学的操场上，视频里的受害人，都在这里等待着她们。
谢晃晃走向大家的姿势，像是一个走向T台的模特，她格外的享受这份意料之外的等候。
他们从学校的网络档案里找到了部分监控的存档，谢晃晃曾经在教室和走廊里欺负同学的暴力有了确凿的证据。
现在谢晃晃走向他们，那些受害人举着手机，正在直播间里连线，“你不是想要大家看见吗？今天给你最多的曝光。”
谢晃晃并没有要挣脱逃跑的意思，反而先是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嘴角反复调整着微笑的角度。
冬天的冷风，聚集着厚重的云层，天空下起了雪。
那些雪花没有一朵能落到夏精彩的身上，它们缓缓落下，在临近夏精彩的位置就立刻融化成了水。夏精彩穿着短袖站在雪中，身体潮湿的像是刚刚穿过了热带雨林。
忽然夏精彩头顶的水珠消失，是江冷西从她身后打过来一把红色的雨伞。他看到网上的视频内容，学着抠出背景，用智能搜索才找到了学校的位置。
谢晃晃看到眼前这一幕，嫉妒又从心中炸出来，“这样的怪物，还有人在关心你。”
警车的红蓝灯在操场一角响起。
“谢晃晃，以后你会知道自己错了的。”
谢晃晃冲着走过来的警察挥挥手，快乐地打着招呼，不屑地看着身边人。“外面的世界，我刚好也玩够了。”
夏精彩补充，“律师已经找好了。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见。”
夏精彩坐进江冷西的车子，“江总，跑这么远，今天特意来找我？”
江冷西把夏精彩的手机送回她手里，“捡到你手机了，来物归原主。”
“我都请年假了。”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我要亲自来找失踪人口。”江冷西表情故作愁苦。
“担心我？”夏精彩看着他，眼睛笑成长长一条。
江冷西把车子朝夏精彩家的方向开，“既然休假，那就踏踏实实休息，自己出来乱转，还不让我知道，你今天可是在法律边缘游走了一番，很危险。”
夏精彩下了车，又低下头冲着车里做鬼脸，“所以，你在担心我的危险？”
“你请假太久了，我担心办公室太冷。”江冷西说完，伸手自己关上了车门。夏精彩转身走回家，江冷西又摇下车窗，“我今天特意来救你，不谢我吗？”
夏精彩背对着他，在身后伸手比了个心，手指迅速打了个响指，冒出一团火花。
之后夏精彩自己录制了霸凌事件的澄清视频，她的体温虽然滚烫，但一直与其他人保持安全距离，谢晃晃的受伤痕迹是她自己伪造的。
“我和别人不一样，这不是我的错。”
夏精彩终于感觉，可以承认自己的与众不同。不只是在同事面前，而是在所有人的面前，不只是在工作当中，而是在所有时刻，她不再需要遮遮掩掩。
走出那一步，没有那么难。
但走出这一步，却需要这么久。
网上对于此事的讨论话题有了新的反转，关于校园霸凌探讨的深度议题在网上频出，这多亏了江夜和网红朋友们的帮助，夏精彩请她们一起吃火锅。
江夜面前油碟和麻酱碟各自准备了一份，这才有精力加入群聊，“天啦，真是想不到你们会把线上的战争转移到线下，更想不到的是，这还正中谢晃晃的下怀。听完这故事，我觉得我的账号封的值了。”
李凤凰拿了个小碗，从辣锅里夹出肉来，放进碗里把油脂冲洗干净。“江冷西确实不喜欢互联网，为了救夏精彩，还学了这么多新知识。他这样的约会男嘉宾，我账号的约会视频都没拍过，江夜，你什么时候给我介绍点平替嘛。”
江夜喝完手里的豆奶，一脸鄙夷，“不是吧，我哥这样的还要平替？冷漠男人的平替是什么？一块铁板吗？”
李凤凰夹起盘子里的生菜叶子，皱着眉摇摇头，“他们说，饿的时候多吃点蔬菜纤维就有饱腹感，吃素和吃肉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夏精彩旁边空了一个桌子，一会儿江冷西坐了进来。“请客吃火锅不叫我？确实是没打算好好谢我。”
江夜赶快挥挥手，“我把我哥叫来的，给咱凤凰姐一解相思苦。”
李凤凰沿着江冷西的视线，一路看向夏精彩，回身叹口气，“你看是我解相思苦，还是别人解相思苦？”
夏精彩摇摇头，“没有没有。”
江夜笑了，“凤凰姐，你的意思是……以为他俩还能成真CP？我早说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约会过那么多人，喜欢摇摇头就藏的住？”李凤凰穿了外套收拾东西起身，“我一会儿还要回家剪视频，你们慢慢吃，我等官宣。”
“我看你是跟谁都能约会，就以为所有人都喜欢约会，我哥以前的事你又不是没听过，他断情绝爱。”江夜说着话，把碗里一片煮的软烂的土豆夹碎。
趁着江夜去小料台补充香菜，夏精彩问，“你以前有什么断情绝爱的故事，也说说？”
“断情绝爱，没有故事。”江冷西不以为意。
“我的故事都给你讲过了。”
江冷西放下筷子，“咱们是熟到什么话都可以说的程度了？”
“那可能……还没有吧。”夏精彩按捺住好奇心，把胳膊收拢起来，像个坐在椅子上的小鹌鹑。“等你年假休完了，我们再好好交流一下。”
“我跟你交流过了。是有些人不愿意深入交流。”江冷西杯子里的水冷了，夏精彩用手捏住，一会儿水杯上面就冒出了蒸腾的水汽。
“你和什么人都愿意深入交流？话题都聊得挺透彻？”江冷西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我只跟有必要的人深入交流。”
“什么样的人才算有必要？是同类吗？”江冷西扬了扬下巴，期待地看着夏精彩。
“你不是说了，等年假休完我们再交流。”
“你们要交流什么？”江夜举着一碗麻酱顶着满满香菜，站在桌边已经看到两人的视线连上又断开，来回切换了无数次。她似乎已经开始理解，李凤凰说的藏不住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她从两人的对视里，看到了那一天许一明望向自己的期待。
跨年夜的那一天，夏精彩收到了江冷西送来的礼物。落了雪的街头，一个厚厚的大红包递到她的手上。
夏精彩摸着沉甸甸的，“这不会是给我的年终奖吧？”
“自己看。”
夏精彩打开大红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红色，是整板的刮刮乐奖券。
“你说的，你玩刮刮乐，重点是体验，不是赚钱。”
“你不准走。”夏精彩扯着江冷西的黑毛呢外套袖子，拽着他往前走。“万一今天刮中头奖，你可要和我好好地深入交流。”
“奉陪。”
夏精彩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一块钱的硬币，拿给江冷西一个。江冷西拇指和食指捏住，“不是都线上支付吗？怎么还有这个？”
“人生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不抽没准备的奖啊。”夏精彩说完，和江冷西两人趴在街边花园的石头桌子上，一顿风卷残云，刮开每一张奖券的中奖区域，两人累得腰酸背痛。
还差最后一张。
还差最后一行。
还差最后一个图案。
没有中头奖。夏精彩吐吐舌头，石头桌子的一角，是中了奖的奖券，也堆了厚厚一沓，她欢天喜地打开手机计算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叠加起来，最后足足中了3220元。夏精彩像是拳击冠军一样，举起了自己的手，好像站在一个空气八角笼，对着四周不存在的观众鞠躬。江冷西一脸嫌弃，往后退了一步。“赚到钱比和我交流还开心？”
“钱和故事至少得到一样，这买卖就不亏。”
夏精彩笑了，江冷西心里的火又复活了。
马上到午夜，月城远处的天空，能看到别人点燃冲上天空的烟花，刹那璀璨。夏精彩从身后缓缓靠近江冷西，江冷西却一步一步挪开。他说，“不冷吗？”
“反正早就下了雪。就算没有你，也很冷。”
夏精彩的鼻子脸颊还有手指，因为在冷风里刮奖券，已经冻得通红，紧紧缩在她的羽绒服里，领子的一圈白色毛圈裹住她的脖子。烟花的倒影在她的眼睛里，她的视线把这份远处的礼物又送到江冷西的眼里，给他心里的火苗加了码。
夏精彩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暖宝宝捏在自己手上，和江冷西隔着一片暖宝宝牵起了手。远处餐厅里的电视机，响起人群的跨年倒数，“五……四……三……二……一!”
夏精彩把一个比暖宝宝还温热的吻，送到了江冷西冷冰冰的唇上。
“今天的重点是体验，不是赚钱。”她垫着脚尖，在江冷西的耳边说完，一个转身，沿着清洁工从雪中扫出来的小路跑到前面去。
跑到她所期待的能够做自己的未来里去。
烟花和勇气，跃进高空，会为她照亮前面的路。
夏精彩回到公司继续工作，全情投入到电商部忙碌中。江冷西连续数天，都没有参与公司内部的会议。
夏精彩听裴心心在和同事交流新消息，“那个路子辉，觉得这一年公司乱七八糟的舆情事件太多了，催着江总春节情人节冲业绩，要跟别的大公司死磕下来合作，但是……”话说到一半，她摇摇头，“就是因为公司口碑风险太大，好几家合作公司不想惹麻烦，婉拒了。现在，只有森蒂巧克力有机会，但是也等于没有。”
“不是有机会吗？怎么又没有了？”夏精彩开始在手机里搜索品牌信息。
“森蒂巧克力，这两年风头正劲，以前从来不和别的甜品品牌做联名，甚至老板都不出面，谁都别想见。你觉得，咱们雪甜现在的口碑，能跟人家平起平坐？”
“那确实也没有。只能试试。”
夏精彩撞见路过前台的江冷西，“森蒂巧克力，我们一起试试？”
“又想回我办公室来？”
“最近我在电商部也做不了直播的工作，正好可以来帮你。”夏精彩说的是事实，领导让她暂且休整几天，等关于她的话题热度过了，再继续参与后面的项目。
两人回到江冷西的办公室，江冷西安排后续工作，“你对森蒂的品牌做一下调研，看看有什么问题能够做我们的突破口，既然他们很难合作，我们应该认真准备。”
夏精彩举着手机，给江冷西看，“我找到了老板的微信，这就是突破口。”
“你打算怎么用？”
夏精彩在好友申请里写了自我介绍，“雪甜冰激凌江总助理”，微信弹出好友通过申请。森蒂巧克力老板的网名叫“白白”。
“加微信有什么用，这样印象没准更差。”江冷西摇头。
江冷西都都没反应过来，夏精彩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你好，我是雪甜冰激凌的总经理助理，请问白总，我们可以见面聊吗？关于商务合作。”
对面沉默了。
江冷西严厉地瞪着夏精彩。
三秒过去，“好的，下午我过来。”
事情顺利的令人意外，江冷西和夏精彩顿时也沉默了。
夏精彩午饭都没顾上吃，赶在客人到来前准备资料。夏精彩想着，公司的经营压力缓解，她和江冷西之间所有的等待结束，他们之间是不是能够柳暗花明。
她原本以为能安全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但如今的夏精彩，明白只要你相信屏障不存在，就能大步走过去。
她和江冷西的世界。还有雪甜冰激凌和森蒂巧克力的世界。
关于这位白总，确实网上信息甚少。
江冷西临时被叫到楼上开会，夏精彩独自等待。
来了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职业裙的干练女人，她手里捏着三个手机，每个手机上都插着一个充电宝，微信的提示音不规律地从每个手机中响起来。
她一进来就四处打量整个办公室的装饰细节，细细品着江冷西在白板上写的精致小楷。高跟鞋均匀地围着夏精彩转了一圈，“你们江总现在这么忙？”
“白总？”
夏精彩从女人手里接过名片，对方的拇指碰到了她的手指，夏精彩敏捷地缩了回来。名片上的名字是，“白童桦，森蒂巧克力公司总经理”。
等到江冷西晚上会议结束回来，白童桦等了太久，已经回去了。“江总，这么难搞的合作方，你晾人家一下午，不妥吧？”
江冷西看了一眼夏精彩递过来的名片，看到“白童桦”的名字，低声说，“以后没准就是她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