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精彩尽着一个战友的本分。整个冬季过去,春暖花开。她和江冷西两人之间的默契也像枝头的绿叶一样,一阵风的工夫就长出了许多。江冷西的冷眼,夏精彩也能解读出几分内容。夏精彩已经打破了江冷西最长任职助理的记录。
接下来的日子,江冷西又做回了自己研发冰激凌的老本行。一个人在研发办公室里,日日待到凌晨,早晨上班又跟研发部的团队一起开会,关于公司经营的压力,除了他,无人知晓。
半个月前,江冷西一个人扛下来了来自投资人的压力。
在会议室里,付总又和江冷西产生了冲突。
“马上旺季就要来了。平价产品打入大众市场是雪甜冰淇淋现在破局的好机会。”付总拍着桌子说道。
“向下兼容,难道不是品牌死亡的第一条路吗?”
“拓展用户,才是品牌活下去的第一步。”
江冷西认为,打价格战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双方僵持中,他向付总承诺,“实体店铺,用新的高净值单品提升利润,一定比薄利多销更有利于长远发展。”
“下个季度的销售,超同期30%,这是我们的预期利润。到不了的话,你这总裁也别干了。”付总离开前,摸着自己的油头跟江冷西说。
江冷西在下一个周末里,设计出了可以自由搭配口味与配料的一组冰激凌。他回到办公室,瞥了一眼夏精彩乱七八糟的桌面,上面摆着草莓斑点的便条纸,他想起夏精彩最喜欢草莓风味,特意留出了一箱研发配料剩下的日本进口草莓,准备带着冰激凌和草莓与战友分享这胜利的果实。
他去到花花世界汗蒸会所,花姐慵懒地托着腮,在门口招呼,“江总又来了?上次招待不周,来试试新套餐?”
江冷西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用了。”
花姐打量着他,嘴角的笑容撤回,“大周末的,总不会是来找夏精彩加班吧?现在公司效益好啦?我之前可在网上看见不少风言风语。”
江冷西拿出一盒草莓给花姐。“我来找夏精彩吃东西,试吃公司的样品,不加班。”
“老板找员工,还有不是加班的?”
“她没在吗?”
“洗浴门票48元。”花姐敲了敲桌上的塑胶牌,指了指充值优惠的提示。
江冷西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手机,要给夏精彩打电话,被花姐一把按下,神神秘秘地说,“夏精彩正忙着呢。”
“周末确实应该有自己的事,这些辛苦您帮忙给她。”江冷西一脸失望,把手里的冰淇淋还有多一盒草莓,都放到花姐的手里。
花姐蹙眉,“我怎么跟她说,老板亲自来家发福利了?”
“就说是……”江冷西话说到一半,大厅另一头的电梯打开,夏精彩走出来了。夏精彩仰着脖子,满眼笑意,正忙着跟身边的男生说话,完全没有看见江冷西的存在。夏精彩身边的男生,他皮肤晒得黝黑,颧骨很高,个子比夏精彩高出一头。
江冷西一眼看过去,只看见这男生筷子一样的一双大长腿,露在白色的短裤下面,他跟夏精彩正笑得前仰后合。夏精彩仰起头来,头发乱了,他帮夏精彩重新理了理,夏精彩舒适的眯缝着眼睛。门口的阳光照进来,这一幕,温馨得连江冷西都感动。
可接下来的操作让江冷西不冷静了。他们坐在汗蒸会所门口的沙发上,男生把桌子上的奶茶杯子放到夏精彩的手心暖热,一会儿两个人都笑呵呵的,一起晒着太阳喝奶茶。他竟然如此熟悉夏精彩的体质,把夏精彩的手掌用的比电磁炉还熟练。
花姐正拿着江冷西刚刚给的礼物准备塞进冰箱,江冷西叫住,“花总,等等。”
“什么花总?是花姐。”
“花姐,夏精彩在忙着见朋友?”
“公司有什么说法?”
花姐从江冷西走进来的第一步,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前面漫长的铺垫就是等江冷西自曝其短。之前公司利用夏精彩的体质直播赚钱,有了上次跟江夜的碰撞,花姐觉得,这老板也许心机颇深,不必坦诚相待。
江冷西又把礼盒接过来,径直走向夏精彩的方向。
“江总,你怎么来了?”夏精彩对男生的笑容,在见到江冷西的瞬间收敛起来。
江冷西看到夏精彩和男生的桌子上,也摆着一盒新鲜的草莓。男生挑了最红最大的一个,放到夏精彩的面前。
江冷西勉强地笑笑,笑容比自己手里靠近夏精彩就开始变融化的冰激凌还要难看。“系列新单品做出来了,想拿给你尝尝。”
夏精彩更是奇怪,“江总你周末过来,特意给我吃冰淇淋?我请你给新来的技师搓个澡吧?”
江冷西摇摇头,视线停在她身边坐着的男生,“打扰你周末聚会了?”
“我的事,不必多问。”夏精彩站起身,把江冷西说过的话还了回去。
“玩得开心。”江冷西快步从大门离开,逃难一样开车驶离。
“你新找的工作还不错呀。老板都知道你喜欢吃草莓。我们教练到现在,连我喜欢吃牛肉都不知道。”男生笑起来牙齿洁白,白色短裤搭配加绒的卫衣,显得暖洋洋的。在夏精彩的身边,他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小臂,左侧的小臂上留着一条长长的疤痕,像个蜈蚣一样跟随他身体的晃动。
“除了吃牛肉,你还想玩什么?杨越野,你难得回来一趟,我肯定要招待好。”夏精彩的视线从江冷西驶远的车子挪开,整理起桌上的冰激凌和草莓,起身要送去冰箱。
“你请客的话,我什么都不玩。”杨越野跟在后面说着话,跟夏精彩撇撇嘴。
“我必须请。你这辈子的澡我都包了。”
这是夏精彩给杨越野的承诺,因为他是夏精彩过往人生里,唯一的朋友。他的未来,从夏精彩的身上交叉而过,从原本的光彩巅峰,原地扭转到了黑暗深渊。
夏精彩升到高三时,已经成了全校人尽皆知的怪物。老师为了稳定其他同学的情绪,只得让她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人的座位远离前面的所有同学,因为她的高温令周围的人无法专注读书。
杨越野是新来的转校生,因为拳击拿了冠军的履历,已经被保送到知名大学。他是因为父母的石料生意,才来到月城。学校不仅为他免了学费,还提供了奖学金,毕竟他是未来的体育之星。
班主任让杨越野坐在第一排,他看到夏精彩总是一个人沉默在教室角落,外出活动时同学们都把她当透明人。杨越野向老师要求说,坐在第一排担心近视眼。于是他成了夏精彩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同桌。
杨越野每天下午上课都不在,外出训练。那年端午假期前的最后一天,是杨越野18岁的生日,和队友们准备去KTV。他在晚自习后折返回教室,想叫上同桌夏精彩一起庆祝。他觉得每天一起上课,靠近夏精彩确实有些火热,她也有可爱的一面,她会对着数学卷子上做不出的立体几何喃喃自语,因为不敢走进数学老师的办公室,一直也没有敢开口提问,拿着本子怯生生问杨越野。他总乐意帮她开口跟数学老师提问那些他已经用不上的知识。夏精彩感激杨越野,早自习英语老师提问的时候,在座位下面用演算纸悄悄帮他写下答案。
杨越野在班里也没有任何朋友,夏精彩算是第一个。一想到高考后大家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他想提前跟她一起出去欢聚一次,就当是高考前的放松。
夏精彩晚自习结束离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在走廊里,被一直欺负她的几个胖女生拉到了楼下,关进一个空闲的高一教室,她已经恢复正常的体温,让她在这间没有开灯的教室成了待宰的羔羊。
那些女生让她再次施展“怪物”魔法,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夏精彩只能小声请求“放过我。”
教室里阴森森的,混着木头桌椅和书卷的气味,映着窗外的月光,夏精彩看到闪着冷光的美工刀从胖女生的手中飞上来,落到了她的脸庞,她感受到刀锋的冰冷,还有那些尖锐的嘲笑声。
她们曾许多次把她按在学校的不同墙角,晃着刀子来吓唬她,让她承认自己就是个怪物。这一次,她们认为时候到了,毕了业,她们的缘分就结束了。
夏精彩苦苦哀求,却因为太过绝望眼泪干涸了,名叫晃晃的胖女生,认为夏精彩是在嘲讽自己,更是拿着美工刀在她脸上游走,假装下一秒就要划破她的腮。
“夏精彩,要是把脸划出一个洞,你明天早晨,会从里面喷出火吗?”
夏精彩无法摇头,这次被她们几个人的无数双手仰面按在了一个桌子上。就在那冰冷刀刃又被放出了一厘米的时候,一声踹开门的声响后,杨越野逆着走廊的光朝她走过来。
夏精彩忘了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从那个教室里离开的,就像从漆黑深海重新被卷回岸上。
她只记得,杨越野伸手帮她拦下了那个尖锐的刀刃,他的手臂被长长的划过一条口子,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在夏精彩的心里都有回声。
那些女生并不理会杨越野,要他离开,不要耽误她们惩罚夏精彩。后来她们围着杨越野厮打起来,杨越野为了保护身下的夏精彩,不得不伸手反击。
他作为多年的拳击运动员,伸出的拳头力道难以捉摸,几拳下去,敲碎了自己光明的前途。
夏精彩从学校走出去,眼前是120和110的红色灯光闪烁,她心里旧的自我,已经死在了那间写着高一三班的教室里。
高考后始终没有杨越野的消息,班主任的脸一直黑着,再也没有向人炫耀那个未来会拿冠军的杨越野。而那几个女生,听说住院养伤办理了休学。
夏精彩是拿到大学录取通知的时候,才听闻杨越野因为严重伤人,入狱三年。
杨越野出狱之后,还是回到了之前教练的那里,一边做助教存钱,一边艰辛训练成为了职业拳手,以必杀拳法风生水起。
这一天他是回到月城,特意来见夏精彩,两人走出汗蒸会所的大门,夏精彩问他,“你坚持不让我请客,那回月城来想要什么?”
“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