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
这一声清越好听的称呼就像是在镇北公的耳边炸响了一道落雷,他身体猛然僵住。
萧霖渊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世间只会有一个人管祖父叫“稚奴”。
这个人,正是曾祖母。
可,曾祖母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对萧霖渊来说十分陌生的声音,对镇北公来说,却是与记忆中的温柔呼唤对上了号。
曾经的娘亲,就是这样温柔地呼唤他的。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每一次出去玩耍回来,每一次到了吃饭的时间,每一次犯了错,每一次……
但凡是娘亲呼唤他,那声音就和刚刚的“稚奴”一样。
而冬至阁里的娘亲,虽然灵魂是他熟悉的灵魂,感觉也和记忆里完全相同,可不论是面貌还是声音,都和记忆里的娘亲相差甚远。
镇北公缓缓回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脸风华绝代,五官明媚却又不失柔美,气质偏向英气。
她笑盈盈地看着镇北公,笑的温温柔柔:“稚奴,我回来了。”
镇北公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喊出那声“娘亲”。
他不喊,萧霖渊便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
他绷直了脊背,护在镇北公面前冷喝一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镇北公府?”
女子也不生气,只是用包容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你是稚奴的孙儿?我是你曾祖母。”
萧霖渊愣住。
这愣怔只在一瞬间,很快他就冷笑出声:“曾祖母正闭关。”
他还想说什么,镇北公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霖渊不解回头。
镇北公想了想,还是说道:“她这副皮囊,确实是你曾祖母本来的面貌。”
萧霖渊:“?”
他想到了陆忍冬那副青涩的容颜,又看向了眼前明艳成熟的女子,张了张嘴。
“陆忍冬”很是欣慰:“我就知道,稚奴不会被这等拙劣的演技和手段骗到。”
她前走两步,想要拥抱镇北公。
镇北公蹙眉,后退了两步。
“陆忍冬”露出伤心的表情:“稚奴?五十年不见,你不想娘亲吗?”
她又看向萧霖渊,道:“当年我不小心被卷入了空间乱流,进入了异世界。那个世界,人人修炼,我经历了许多磨难,终于拜入了四大门派之一。这些年,我勤修苦练,终于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机。”
“只是,五十年前骤然离去,与相公、儿子分离,我心魔难消。此番回来,就是想看看我的相公和后人过得好不好。”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
镇北公没说话。
“陆忍冬”越发委屈:“稚奴,你为何不肯看我?难道,你被那妖孽迷住了眼,认不得谁才是你的亲娘了吗?”
镇北公苍老的面庞上满是茫然之色。
萧霖渊心头一紧:“祖父!”
好不容易他清醒了,祖父可别犯浑啊!
他虽然没有见过五十年前的曾祖母,也十分清楚祖父没有老眼昏花到不认识亲娘的皮囊,可……
他这会儿无比笃定,眼前之人不是曾祖母。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确切地说,是直觉。
几个月前,太奶找上他的时候,虽然他也很怀疑太奶的身份,可那种血脉至亲间的感应骗不了人,只不过他当时满心都是怀疑,才刻意压下了这令他奇怪的感觉。
可是眼前这个自称是他曾祖母的人,他直觉不喜。
别看萧霖渊的直觉在自家世子妃和姚水仙的事情上没有准过,但在别的地方却是准的出奇。
镇北公抬手阻止了萧霖渊接下来要说的话。
萧霖渊只能闭嘴。
可嘴巴闭住了,眼睛里的担忧却几乎要溢出来。
镇北公道:“娘亲,今夜时间已晚,我又刚刚忙了一天,实在很累。您千里迢迢地从异世界回来,应该也累了吧?不如今夜先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陆忍冬”笑:“当初的小小少年,如今也学会体谅人了。行,既然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我便受了。”
镇北公松口气,喊来了外面的下人:“命人将明辉堂收拾出来,准备接待贵客。”
下人立马应声。
镇北公又看向“陆忍冬”:“院子可能还要有一会儿才能收拾出来,娘亲先吃点东西吧?”
“陆忍冬”没有意见。
镇北公对萧霖渊念了几道菜名,全都是陆忍冬喜欢吃的,他道:“你亲自去吩咐厨房,让他们用最好的食材,千万不能糊弄了事。”
萧霖渊若有所思,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点头应是:“孙儿明白。”
“陆忍冬”行了一礼。
离开云顶阁后,萧霖渊却没有去厨房,而是脚下一拐弯,来到了隔壁的冬至阁。
两处院子虽然就紧邻着,可作为府中最好的两栋独栋院落,不论是冬至阁还是云顶阁都大的出奇,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萧霖渊脚程很快,不多时就推开了冬至阁的门。
可看到里面的情景他就愣了。
怎么回事?
他来的不是冬至阁吗?
这是给他干哪儿来了?
只见眼前并不是冬至阁的场景,而是一处完全陌生的旷野。
确切地说,是坟堆。
一座座低矮的坟头上,艳丽的花瓣迎风摇曳。
突然,一朵朵红色的鲜花变成了猩红的鬼爪。
鬼爪从四面八方伸来,爪子尖利,裹挟着腥风。
萧霖渊险些被熏吐。
然而,在生死面前,那点想吐的心思瞬间就被压了下去,他咬咬牙抽出佩剑,朝着最近的一只鬼爪砍去。
他的佩剑乃是用上好的精铁打造而成的,削铁如泥。
可在接触到鬼爪的瞬间,就碎成了无数脍。
而那鬼爪完好无损,一点儿伤痕都没有出现。
更糟的是,那数不清的鬼爪眼看着就要落到他的身上!
萧霖渊不想放弃抵抗,可渺小的凡人怎么会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的对手?
他苦笑一声。
若是今日没有办法活命,他的所有挣扎和努力就都是笑话。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四周的腥风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扑入鼻端的清新香气。
那香气很淡雅,很熟悉。
是太奶!
“曾祖母!”
萧霖渊惊喜道。
陆忍冬负手而立:“没事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