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说着，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手指紧紧抠着墓碑的边缘，指节泛白：
“可是我不能……妈……我不能……让那些人……逍遥自在……”
他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痛苦和愤怒全部倾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下来，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疲惫：
“航哥他一直在帮我……像亲兄弟一样……没有他……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还有……婷婷……”
提到这个名字，他沙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她很好……很温暖……像您一样……照顾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化为更深的苦涩：“妈……您会喜欢她的……对吗？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他抬起头，看着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眼睛，眼神迷茫而脆弱：“重生的路……很难……很黑，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头……”
“但是……妈……”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我不会放弃……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您……在天上看着我……好吗？保佑我……保佑航哥……保佑……婷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无声的哽咽。
松树下，卫婷看着陆沉剧烈颤抖的背影，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压抑呜咽，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紧紧咬着嘴唇，泪水无声滑落。
卫航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的抽泣声渐渐平息。
他依旧低着头，额头抵着墓碑，肩膀微微起伏。
卫婷轻轻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柔软的素色手帕，轻轻地递到他的面前。
陆沉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眼眶通红，眼神带着一种罕见的迷茫和脆弱。
他看了看卫婷递过来的手帕，又看了看她那双盛满心疼和温柔的眼睛。
他沉默着，没有接过手帕，而是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卫婷拿着手帕的那只手。
陆沉的手很凉，带着泪水的湿意，微微颤抖着。
卫婷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陆沉的手。
卫婷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陆沉冰凉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力量。
墓碑前，那束卫婷亲手采摘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淡紫色的矢车菊、洁白的满天星、嫩黄的蒲公英生机勃勃，如同生命的礼赞。
阳光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陆沉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手，又抬头看向卫婷。
她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却努力对他绽开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光，穿透了他心中厚重的阴霾。
“谢谢……你的花……妈……她一定很喜欢……”
卫婷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哽咽：“嗯！阿姨一定会喜欢的！沉哥……阿姨她……一定希望你能开心……好好地生活……”
离开墓园时，气氛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卫婷一直陪伴在陆沉身边，两人并肩走在松柏夹道的小径上。
“沉哥。”
卫婷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饿不饿？我知道附近老街巷里有家小店，做的素面特别好吃！汤头鲜，面条筋道，还很清淡！特别适合早上吃！”
卫航立刻接话：“对！忙活了一上午，都饿了，婷婷带路！”
车子停在老街巷口。
三人下车，步行进入青石板铺就的小巷。
空气中弥漫着老城特有的烟火气息：油条豆浆的香气、卤味的咸香，还有淡淡的煤炉烟味。
卫航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禁发出感叹：“真想不到，宁州市还有这种巷子，烟火气真浓啊。”
卫婷笑着：“你们两个，都是大公司的骨干，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有时间体验体验我们这种老百姓的生活啊。”
卫婷轻车熟路地带着两人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前。
店面不大，门口挂着蓝底白字的布幌子，写着“老张素面”四个字。
里面几张木桌木凳，擦得锃亮，老板娘是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妇女。
“老板娘！三碗招牌素面！”卫婷熟稔地打招呼。
“哟！婷婷来啦！还带了朋友啊！快坐快坐！”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还是老规矩？多放香菜？”
她显然记得卫婷的口味。
“嗯！谢谢张姨！其中一碗不要葱。”
三人围着一张方桌坐下。
卫航坐在陆沉对面，卫婷自然地坐在了陆沉旁边。
很快，三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了上来。
汤色清亮见底，面条根根分明，几片碧绿的青菜，几朵小巧的香菇，还有几粒金黄的玉米粒点缀其中，香气扑鼻。
“快尝尝！汤头是用菌菇和笋干熬的，特别鲜！”卫婷拿起筷子，先给陆沉递了一双，眼神带着期待：“我记得你不爱吃葱，这碗是你的。”
陆沉接过筷子：“谢谢。”
“谢啥！赶紧吃！”卫航已经大口吸溜起来：“嗯！真不错！清爽！舒服！”
陆沉夹起一筷子面条，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裹挟着面条，带着菌菇的鲜甜和一丝笋干的清香，确实清爽可口，抚慰了疲惫的身心。
“好吃。”他低声道。
“是吧！”卫婷开心地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她也夹起面条，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又满足。
卫航一边吃，一边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容：“沉子，婷婷这丫头，对你口味摸得挺准啊！连不要葱都记得！”
卫婷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瞪了卫航一眼。
陆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微红。
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头继续安静地吃着面。
但心中却有一丝微妙的暖流滑过——她记得他不吃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