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沙发上，许言溪的女儿许子萱正斜倚着，身上穿着一件缀满亮片的潮牌T恤，下身是一条短得几乎遮不住什么的破洞牛仔裤，两条白皙的长腿嚣张地搭在昂贵的丝绒脚凳上。
她耳朵里塞着最新款的无线耳机，纤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涂着闪亮唇蜜的嘴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弧度。
听到门响，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得不说，现在的孩子真是营养过剩，发育超前，明明是一个初中生，看上去却像是成年人一样。
苏晚快步走过去，动作自然地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语气瞬间切换到一种陆沉从未听过的柔软亲昵：“子萱，饿了吧？一会儿想吃什么？让陆叔叔给你做。”
她完全无视了陆沉的存在，仿佛他只是空气。
许子萱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那双眼睛完全遗传了她父亲的精髓。
带着清纯无辜，又难掩傲慢刻薄，不断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陆沉。
那双眼睛轻飘飘滑过陆沉手里的行李箱，然后唇角向上勾起一个甜美的弧度：“哎呀，这不是陆叔叔嘛？终于舍得回来给我们当免费保姆啦？”
她拖长了“保姆”两个字的音调，尾音上扬，甜得像裹了砒霜的蜜糖。
陆沉不知道这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话为什么要如此尖酸刻薄。他更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对自己充满敌意。
这种对他的刻板印象，到底是谁在背后建立的。
可是陆沉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当成是童言无忌而已。
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像五年来的每一天那样，自然地走进厨房。
这五年来，厨房可以说是他的战场，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可当他迈步走进厨房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原本干净整洁的厨房，此刻就像是一个垃圾堆。
各种外卖餐盒堆积成山，剩饭剩菜随意倒在洗手池里，一旁半开的炒锅里，是焦煳到可以和锅底合二为一的蛋炒饭，各种不明污渍沾满了厨房的各个角落。
看来是许子萱来到家里之后，从来没有下过厨的苏晚准备给她做点吃的，但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
于是苏晚给她点了各种外卖，都是高档饭店的餐食，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苏晚找到了陆沉，强行把他带了回来。
陆沉的动作娴熟，干净利落，很快就把厨房收拾干净。
“子萱现在放假，这几天就住在这儿，她的饮食喜好和忌口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苏晚走进厨房，根本没给陆沉选择的机会，像是领导给员工安排任务一样不容置疑。
“从明天开始，七点准备早餐，中午十二点午餐，晚上六点半晚餐，甜点必须当天现做。子萱下午三点有网课，记得给她准备水果切盘送到书房。晚饭后准备温牛奶，衣服手洗，用那款标着法文的专用洗涤剂……”她语速极快，条理分明地安排着每一个细节。
陆沉沉默地听着，像个没有感情的接收器。
骨髓抽离的钝痛在腰后深处隐隐发作，提醒着他现实的荒谬。
他不是刚跟她签了离婚协议吗？怎么转眼间，他连保姆都不如了？保姆至少还有工资，还有劳动合同的保护。
而他，只换来一个模糊不清、随时可能被收回去的“事业帮忙”的许诺，和一个刻薄少女的奴役。
“都清楚了？”苏晚陈述完毕，目光落回他身上，带着洞穿一切的高傲。
“……嗯。”
陆沉从喉咙里挤出这个音节。
“行了，子萱饿了，马上准备午饭。”苏晚命令道，随即走出厨房坐到许子萱身边，脸上冰霜融化，柔声细语地问她想吃什么甜点，温柔得像换了一个人。
陆沉站在熟悉的、曾是他五年时光囚笼的厨房，客厅里传来许子萱带着点小抱怨又撒娇的声音：“晚晚阿姨，我新买的限量版耳机好像有点接触不良呢……”
厨房的冰箱里食材塞得很满，他拿出几样，熟练地系上围裙，点燃灶火，准备做一碗最基础的鸡蛋肉丝面。
这个速度最快，也最不容易出错。
食物的香味开始弥漫。
许子萱像只小蝴蝶似的飘了进来，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住，看着他动作。
“陆叔叔手艺真好啊，怪不得我爸……”
她话到一半，忽然停住，像是无意说漏了什么秘密，眨巴着大眼睛：“我爸在医院总夸你熬的南瓜粥香呢。”
陆沉拿刀切葱花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刀刃在陶瓷案板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南瓜粥，食道痉挛，病床上那张灰白痛苦的脸。
还有苏晚那句“要你偿命”。
记忆碎片尖锐地刺入神经。
许子萱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停顿，踮着脚凑近翻滚着白色水花的面锅，用力吸了口气，夸张地赞叹：“哇！真香！快点哦陆叔叔，饿死啦！”
面条很快煮好，盛进光洁的白瓷大碗里，上面铺着嫩黄的蛋皮、细细的肉丝和翠绿的葱花，淋了香油，看着很诱人。
陆沉端着面碗走到餐厅时，许子萱正独自坐在餐桌前，苏晚坐在沙发一角，正低头飞快地按着手机，嘴角时不时扬起，看样子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得开心。
陆沉默默地把两碗面放在餐桌上，放好筷子和汤勺，转身准备回厨房收拾残局。
刚走出去两步。
“陆叔叔。”许子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挑剔。
“这面怎么看着这么清淡啊？一点颜色都没有。我爸说过，没卖相的食物影响食欲呢。”她用精致的不锈钢汤勺嫌弃地拨弄了两下碗里的面条。
陆沉停住脚步，背对着她，没回头。后背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还有哦。”
许子萱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抿了一小口，舌尖在闪亮的唇釉上轻轻舔过：“味道好像也淡了点啊。医院的伙食都比这个有滋有味呢！”
苏晚在这时终于是放下了手机，桌上的面她看都没看一眼，只根据许子萱的话得出了结论：“陆沉，那就重做一碗吧。”
得到了苏晚的支持，许子萱立刻提出了自己最新的要求：“我比较想吃红烧牛肉面呢，最好再煎个溏心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