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像是能钻进苏晚的骨头缝里，黏糊潮湿，挥之不去。
她躺在临时搭起来的陪护床上，睁开朦胧的睡眼。
很少熬夜吃苦的他，人几乎都要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那种困意带着医院环境的不舒服，让她原本就不安稳的心变得有些急躁。
但当她看见病床上闭目沉睡的许言溪时，看到他身上那些似乎稍稍褪淡了些的红疹，那心里的烦躁，又莫名其妙地被安抚了许多。
苏晚缓缓起身，走出病房去透透气。
简单洗漱了一下，苏晚回到病房，正碰上一个护士走出来。
“护士，言溪他怎么样？”
“许先生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我刚刚给许先生打完针，他这几天要特别注意休息。”特护的声音压得特别低，带着职业性地安慰对苏晚说着。
苏晚嗯了一声，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
“苏小姐，您已经陪护一夜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许先生是特护病人，我们会二十四时在岗，适合检测他的身体情况。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让陆先生来陪护。”
特护的声音很温柔，适当的关心也让苏晚感觉很受用。
自己在这里陪护一夜，确实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护士离开之后，苏晚准备回家休息，路上，她不由地又想起了陆沉。
自从她认识陆沉开始，内心里就把他当成了一剂救许言溪的良药，即便后来结婚了，她也从来都没有把陆沉当过丈夫，当过自己的亲人。
五年的时间里，陆沉已经完全在苏晚的世界里变成边缘化的“佣人”，可是这一次，她的内心突然变得柔软，发现陆沉竟然也可以被定义为“同伴”。
她不由地开始审视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待陆沉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冰冷，是不是有些过分。
即便自己救过她的母亲，但也正如陆沉所说，骨髓移植后，一命抵一命，这个情已经还清了。
苏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回家和陆沉谈谈。
客厅里，陆沉脸上没有疲惫，只有日复一日的冷漠。
“早饭想吃什么？粥？鸡蛋？还是米饭？”
面对陆沉关心的询问，许子萱眼皮都没抬，像是没听见一样。
直到陆沉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吐司的时候，许子萱才抬起头。
常年的国外生活，许子萱已经习惯了牛奶面包这种西式早餐。
“喂。”
许子萱的声音清脆，像是在下达命令一样：“面包要用烤箱烤一下，最好把边边烤的有点焦脆。”
她终于是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一路小跑来到厨房，她双手叉腰，像是一个监工：“我要吃上次那个蜂蜜柚子酱，就是瓶子上印着小熊图案的那个！我要蘸那个！”
陆沉没应声，和五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按照对方的吩咐来制作早餐。
只不过这个人从苏晚变成了许子萱。
他动作娴熟地给吐司刷上一层橄榄油，放进预热好的小烤箱里。
奶锅放在炉灶上，火苗升起，温热的空气里立刻弥散开牛奶的甜香。
“晚晚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沉没有看她，只是默默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她还在医院照顾你......爸爸，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对了！”
许子萱突然想起什么，小手猛地一拍冰冷的大理石面：“晚晚妈妈说今天带我去试新裙子！去市中心那家最贵的童装定制！”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刻意的炫耀：“我爸说了，女孩子就得从小用好东西，培养气质！有句老话叫穷养儿富养女，对不对？”
陆沉依旧没有开口和他搭话，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许子萱眼中，陆沉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但她毕竟是个小孩子，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懂得什么复杂的人情世故。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陆沉戴上隔热手套拿出烤好的吐司片，金黄焦脆。
他将温好的牛奶倒进光洁的白瓷杯，又将烤好的边缘金黄焦脆的吐司片夹到小碟子里。
“早饭好了。”
他端着杯碟转过身，准备放到餐厅的桌上。
就在他端着牛奶杯和面包碟，即将与倚在吧台边的许子萱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
苏晚高跟鞋的声音伴随着指纹密码锁识别成功的开锁声。
就在房门打开的瞬间，许子萱激动地起身，朝着门口跑去准备迎接苏晚。
啪嚓！！！
一声刺破耳膜的脆响在空旷的客厅里爆炸开来！
白瓷杯翻倒，狠狠砸在陆沉脚下光洁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瞬间粉碎！
温热的牛奶四溅飞溅！
滚烫的奶液，伴随着带有尖锐棱角的锋利碎片，溅满了陆沉的裤腿和鞋子！留下了大片刺眼的白色污痕！
巨大的声响让空气都在为之颤抖！
“啊！！！烫！！”
许子萱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紧接着爆发出带着极致痛楚和惊恐的尖叫！
她小小的身子猛地向后一缩，像是在躲避飞溅的牛奶和碎片。
下一秒，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与之对应的，是一种指控！
“陆叔叔！你……你干嘛撞我！杯子……好烫！牛奶溅到我手了！疼死了！呜呜……”
她惊慌地甩着手，白皙的手背上被飞溅牛奶烫的果然瞬间红了一小片。
伴随着尖锐的哭喊声，许子萱的眼泪说来就来：“我明明都躲开了！你端着杯子还往我这里挤！”
此话一出，整个客厅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温热的牛奶带着浓浓的甜味在地板上流淌，碎裂的瓷片闪着冰冷的光。
陆沉的半截裤腿湿透，奶渍紧紧贴在皮肤上。
他手里还稳稳地端着那个盛着吐司片的小碟子，碟子边缘干净，吐司片金黄焦脆，与脚下狼藉形成荒谬的对比。
房门打开，苏晚带着一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冲了进来！
她脸色焦急，头发有些凌乱。
进门的第一眼！
就是满地狼藉的牛奶和锋利的碎瓷片！
许子萱惊恐地缩在厨房门口，泪水涟涟，小脸煞白，手背上红了一片！
而陆沉……
就站在那堆刺眼的、混合着牛奶白色污迹！以及飞溅的尖锐瓷片中间！
这个场面，让手里稳稳托着面包碟的陆沉显得无比滑稽！
“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