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叔烧的饭真好吃,我吃饱了,我要去楼下的花园玩!”
许子萱擦了擦嘴,就跑出了病房。
“别走太远,玩一会儿就回来!”许言溪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病房的门再次被关闭,房间里只剩下了陆沉和许言溪两个人。
这个画面,前不久才出现过。
沉默良久,许言溪转身从衣柜的夹层里面,拿出一个花生大小的黑色电子设备,放在桌子上:“这东西是陆先生的吧,下次随身物品可要好好保管,再弄丢了,可就不一定能找回来喽。”
陆沉瞥了一眼,许言溪拿出的那个东西,正是他偷偷放在病房里的监听设备。
既然被许言溪识破,陆沉也不再隐瞒,笑着说道:“没想到许先生在治病的期间,还能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还真是心细啊。”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
许言溪接着说道:“我这个挑明,可是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病历报告,化验单,乃至你抽骨髓的录像,都在医院的档案里。张教授是国内血液病权威,他的话你也不相信?陆先生的这份‘谨慎’,是不是有点......嗯......太过头了?还是说......”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陡然变得低沉:“还是说陆先生对救我这条命,觉得......不值了?”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带着毫不掩饰的敲打和威胁!
他紧盯着陆沉的眼睛,在那双深邃且有神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退缩。
今天的许言溪,马上就痊愈出院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了。
陆沉淡淡一笑:“没有什么值不值的,这是我答应晚晚的事情,不管对方是不是你,我都会照做。”
许言溪点点头,话里话外在讽刺道:“真是知恩必报,有契约精神的人啊。陆先生抽骨髓的时候,那种从骨头深处被硬生生抽走东西的感觉……想必也是刻骨铭心吧?”
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陆沉身体上的疼痛早已经消失了。但每次听许言溪提起这件事,他还是觉得骨头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
“许先生对骨痛的描述很生动。”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坠地,清晰在房间里回荡。
“那种痛苦真的很难熬,我想许先生身体之所以恢复的这么快,也是因为在医院的日子很难熬,急着出院吧。”
“陆先生这话说的……”他扯了扯嘴角,试图维持那份温和:“我能不能出院,还不是医生说的算?我倒希望自己像是陆先生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可惜啊,GVHD,移植物抗宿主病,是实打实的排异反应,张教授那里有全套的检测报告和病理分析。”
他语气笃定,眼神带着被冤枉的委屈:“我知道,我能有今天,全靠陆先生那救命的骨髓。这份恩情,我许言溪记在心里。我只是想不明白,陆先生是不是始终觉得我在装病?医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可真是冤枉啊。”
冤?
一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沉心口最深的伤疤上!
但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目光平静地扫过沙发扶手旁那本《术后康复指南》。
书页边缘有些卷起,显然被翻动过多次。
“许先生言重了。”
陆沉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相互试探从未发生:“骨髓配型成功是医学事实,无关冤屈。”
“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许言溪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排异反应个体差异巨大,症状也千差万别。只不过许先生的症状,倒是让我想起一种……常见的过敏反应,有时会被误诊为GVHD的皮肤或术后排异。不过……这种症状通常伴随特定的生理指标异常。”
他微微停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那本《术后康复指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空气:
“比如......嗜酸性粒细胞计数和百分比?血清IgE抗体升高?嗜碱性粒细胞计数和百分比?”
许言溪摩挲袖扣的手指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警惕!
陆沉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那只僵硬的手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我记得……张教授团队在术后第七天,给许先生做过一次全面的生化指标复查?”
他微微歪头,像是在回忆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血清IgE抗体的报告……好像就在您那本病历里?第37页?”
他顿了顿,语速放得更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结果……挺有意思的。”
“数值……异常得有点……不合常理?尤其是在……需要绝对静养的排异期?”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清脆的声响在病房里炸开!
许言溪面前桌子上的汤匙掉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相对完整的匙柄在地上狼狈地打着旋,像是古早的司南,在磁场的作用下努力地辨别方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许言溪猛地站起身!动作迅猛得根本不像一个“饱受排异折磨”的病人!
他死死盯着那打转的匙柄,又猛地看向陆沉!
瞳孔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巨大惊骇和暴怒!
“你……!”他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字句,胸口剧烈起伏!
陆沉却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慢慢合上《术后康复手册》,轻轻放回书架的原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许言溪发怒的样子。
不过这也从侧面验证了陆沉的猜测,如果他所谓的“术后排异反应”是一种过敏。
那么他的白血病和骨髓移植,就更值得让人怀疑了。
在陆沉的注视下,许言溪缓缓挪动脚步,走到他的跟前。
陆沉可以清晰地看见许言溪额头因为暴怒而涨起的青筋,还有他在努力控制,却又控制不住的胸口起伏。
许言溪在陆沉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用同样的目光看着陆沉。
“陆沉。”
他对陆沉的称呼从恭敬的陆先生变成了直呼其名。
陆沉淡淡一哼,等着许言溪继续说下去。
许言溪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冷声说道:“陆沉,我原本想和你好好相处,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苦命的人,阴差阳错卷进了这件事里面。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想这样,那咱们就走着瞧,毕竟,咱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