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厅的路上，他按捺不住好奇，小声而又急切地问道：“杨姐姐，父王说你在安顺与那多尔衮交过手，是真的吗？
他们……他们真的跟传说中那样吃人吗？你是怎么打赢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少年人对英雄故事和战场传奇的向往，与之前在花厅的矜持判若两人。
杨明凤有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
穿过几重院落，杨明凤在世子和近侍的陪同下，走进前厅。
此处气氛与后宅迥异，少了几分脂粉香，多了几分沉凝与威压。
厅内济济一堂，皆是朝中重臣、勋贵将领，无形中分作了几拨。
主位之上是太子朱慈烺，其下首坐着温体仁，神色平和，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期待。
这算是太子一系的核心。
另一侧，二皇子朱慈烔与他的丈人成国公坐在一起，两人虽面带浅笑，眼神却颇为深沉。
站在他们身后阴影处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东厂档头，代表着阉党势力，与二皇子往来密切。
稍远一些，则是几位清流打扮的官员，簇拥着年仅十四、但已显老成持重的四皇子朱慈炤。
他们多是东林党人，讲究气节，对阉党及武将势力素来警惕，此刻正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过全场。
而靠近厅门，看似中立，实则目光如炬、掌控全局的，正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玉斐，他代表着皇帝的耳目，冷眼旁观着厅内一切。
骆玉斐长得面如敷粉，长眉修目，身姿欣长，若是着女装，很难认出是个男子，阴柔妩媚。
外界传言，他幼年家贫，曾自宫准备入宫做太监，却机缘巧合去了锦衣卫选拔营，后一路升至指挥使，成了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
骆玉斐身后站着锦衣卫千户郑玉树，依旧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杨明凤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各方势力的代表人物，都带着不同的心思，打量着这个近日在京城掀起不小波澜的西北小女童。
小世子拉着杨明凤的手，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爱：“父王，方才杨姐姐告诉我，那多尔衮也不可怕，被杨姐姐的炮火崩得屁滚尿流……”
温子瑜和宋鹞飞看着小世子几乎贴在杨明凤身上那股热乎劲儿，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酸意。
温子瑜低声对宋鹞飞嘀咕：“这小世子，倒是挺会粘人。”语气里的酸味几乎能溢出来。
宋鹞飞闷闷地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小世子与杨明凤过于接近的影子上，握着佩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你呀！可别老缠着杨姐姐问东问西，她可是咱们府的贵客，别累着她。”太子笑着责备了他一句，笑着对杨明凤说道：“凤儿，来此不必拘礼！方才听闻你给各位夫人小姐，带来了安顺的新奇物产，甚是有趣。
不过，孤与诸位大人更感兴趣的，是你之前提过的‘连发手统’。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二皇子与成国公交换了一个眼神，东厂档头眯起了眼睛。
四皇子身边的东林官员们也停止了交谈，面露好奇与审视。
锦衣卫指挥使骆玉斐的手指，则无意识地在绣春刀的刀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郑玉树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杨明凤，心道这小丫头太过冒头，恐非好事啊！
所有的压力瞬间汇聚到杨明凤身上。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展示，更是一场政治表态和实力检验。
小世子朱子鹮站到了太子身侧，但那双眼睛依旧牢牢锁定在杨明凤身上。
杨明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她走到厅中预留出的空地上，解开锦缎，露出了那支造型奇特、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连发手统。
与军中常见的火铳不同，它更短小精悍，结构明显复杂。
“殿下，诸位大人！”杨明凤声音清晰，不卑不亢：“此物名为连发手统，由末将与安顺工匠反复试验所成。
其关键在于内部转轮与击发机关，可预先填装五发特制弹丸，连续击发，无需每次装填。”
她简单地介绍了原理，然后道：“口说无凭，末将愿现场演示。”
太子颔首示意早有准备的內侍，在厅外庭院中设立了木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杨明凤熟练地打开转轮，填入五颗手指粗细的铜壳弹丸，合拢，举起手臂，瞄准了三十步外的木靶。
“砰！”
第一声清脆的爆鸣响起，木屑飞溅，靶心出现一个孔洞。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杨明凤手腕微动，再次扣动那奇特的“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四声爆响，几乎连绵成一片！硝烟弥漫间，那木靶之上，赫然出现了五个紧密分布的弹孔！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远超时代认知的射击速度与火力密度震惊了！
传统的火铳，发射一发后需要漫长的清理、装药、填弹、压实过程，而这“连发手统”，竟在眨眼间倾泻了五发弹丸！
若在战场之上，近身搏杀，这将是何等恐怖的大杀器！
太子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温体仁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闪烁。
二皇子与成国公脸色微变，看向那手统的眼神充满了忌惮与……贪婪。
东厂档头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四皇子身边的东林党人则面露忧色，有人低声议论：“此等凶器，若流散出去，恐生大乱……”
“奇技淫巧，恐非国家之福啊…”
锦衣卫指挥使骆玉斐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此刻内心绝不平静。
郑玉树心内狂跳：这小丫头……真真是太过逆天了！
杨明凤收起尚有余温的手统，面向太子，躬身道：“殿下，演示完毕！此物尚有不少需改进之处，射程、精度、耐用性皆有待提升。然其速射之能，或可为军中提供一种新的破敌思路。”
太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朗声道：“好！好一个‘连发手统’！凤儿，你再次让孤刮目相看！此物于军国大事，意义非凡！”他这话，既是赞赏，也是定调。
这一刻，杨明凤和她的“连发手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汇聚了帝国最高权力层的客厅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各方势力心中，都开始重新评估这个西北小女孩的价值，以及她所带来的，可能改变未来格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