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碧端着菜放置在桌上，朝着月影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很简单的几道菜，爆炒花生米，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盘麻婆豆腐，平凡人家最长吃的菜，而月影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没有吃过，不禁有点晃神。
秋碧递给他一双筷子，见他在发呆。“怎么嫌菜过于简陋，入不了大少爷您的口吗？”
“不，不，不。”月影连连摇头，急着否认。“只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些才，有些怀念以前。”
“以前？”秋碧拿出酒杯倒好酒，微微一笑。“怎么你也曾清贫过？我以为你一直都是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
“呵呵。”月影苦笑，应该是有的人都这么看他吧，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怀疑，自己曾经真的过的那么苦吗？若不是偶尔的梦回，他可能也就忘了吧。
“你……想听听我小时候的生活吗？”月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他害怕被拒绝。
“好啊，你说吧。”秋碧独饮一口杯中酒，点头答应了。
月影闻言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从修罗回来，秋碧变了很多，不再是像只刺猬似得把刺都张开，不肯让人靠近。
“我娘是我爹的原配，他们两个算是少年夫妻，也是贫贱夫妻。那时我爹很不受宠，心灰意冷之下更是自暴自弃，再也不想着做些什么。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爷爷越来越不喜欢他，直到有一天终于忍无可忍把他赶出家门。
那个时候我娘怀着我，我都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毅力和心情生下的我，我娘的压力很大，至少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娘就是整个家的支撑。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要比一个男人累很多，那时爹爹依旧每日喝的烂醉，什么事情都不做。
也不怕你笑话，那时我家很穷。这几道菜也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那是最幸福的时候。”月影笑笑，拿起酒杯把杯中酒一口饮尽。
“那段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月城发生变故，又来了一场瘟疫，几个叔叔伯伯居然全部死于非命，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再撑下去，这是他才想起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我们一家也才被接回了这里。那时，我八岁。”
“回来之后一开始爹爹还很努力，但是一个穷惯了的人，突然有钱了，很多事你也就可以想到了。他开始流连花街柳巷，到最后开始一个一个的往家里娶，那些女人争风吃醋为了主母之位，*死了我娘。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娘为救我而死在那些女人面前，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把娘的冤屈告诉了父亲，哈哈……他选择相信那些杀人凶手，也不肯信我。”月影仰天大笑，笑声中的苍凉和悲戚让秋碧有些心疼，他笑着落下了泪。
“你知道吗？那时我十岁，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继承了城主之位，第一个手刃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他我还是下不了狠心，最后只是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关在了密室之中。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也都被我拿去给娘亲偿命，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
“杀人偿命这是她们该得的报应，你无须太自责。”秋碧想了想说道。
“呵呵，是啊，报应。之后的事情也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说了。”月影摇头叹口气，有一些事情并不想去回忆，但是说出来心中也算是一种轻松。
“原来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做了城主啊。”秋碧也不由感叹。
十二年前，在月城郊外，遇到的那个少年，早已经不复纯真，老练世故，她以为他从小就接受这样的训练才能有这样的气质。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活的很艰辛，而那一年是他第一次座上城主这个高座，算是最荣耀也是最悲哀的一年。
荣耀的是他很争气，悲哀的是最疼他的母亲已经去了，而父亲又是如此的不争气！
“是啊。”月影笑笑，“那也是我第一次出城去巡视，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哈哈……”秋碧笑了起来，“你这么说，让我突然想到了那些个考取功名的状元郎，在第一日的时候也是这般骑马踏花，游走全城。”
“呵呵，好像还真是这样。”月影尴尬的摸摸鼻尖，那时他还小，总管说该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了，大权上的事情他都毫不含糊，可是生活应酬什么的对他而言就有些困难。
若是现在的他，一定不会穿的一身华丽的衣衫，骑马招摇过市。但是，他却不后悔那一天出去，因为，那天他遇到了她。
那天是他继任城主之位的第一天，十岁的小少年，被管家安排骑马踏花游走全城，一是为了让城主的居民知道他的身份，二是想让他感受自己的权威。
游走完这个城池还早，带着侍卫出城打猎，拉弓搭好箭羽，箭未射出就禁止在指尖。自己要狩猎的那条巨蟒旁边居然有一个人，一个水蓝色一群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那双眼睛却好像穿越了无尽岁月，看尽了沧桑，看透了世事。她就用那种淡然而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跳下了骏马，走到她的面前。
众侍卫齐声惊呼，那个女孩子身边可是有一条巨蟒，他这么走过去摆明了就是送死。
月影没有停下脚步，那只巨蟒也只是吐着芯子看着他，并没有发起攻击的行动，而小女孩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好像此刻走过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野兽都与她无关。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这是月影对秋碧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很有礼貌，她只是歪着头，用那种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神望着他，许久淡淡道。“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月影不明白，城中大人小孩都喜欢他，在他没有做城主之前就是这也，因为他够乖巧，够可爱，她是第一个不喜欢他的。
“没有为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小女孩转身向丛林深处走去，身后的大蟒嗤嗤的跟上，巨大的身子在草地上磨出深深的痕迹。
“我想知道。”月影跑了几步跟了上来，几次三番巨蟒被他弄的不耐烦了，一个尾巴扫过他就被拍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秋碧终于停下脚步，她转身看着倒在地上的他，轻声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想知道为什么。”月影对很多事都很执着，惟独对人他很懒散，这是第一个让他产生如此执着的人，他不想放弃。
“你这个样子算是喜欢上我了吗？”小秋碧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月影也认真的思考着，然后点点头。“嗯，我喜欢你，但是这又如何。”是啊，又如何，他喜欢的人有很多，比如母亲，比如曾经对他好的人。
“可是，我不会喜欢你。”小秋碧回答的冷漠，从那一刻她就告诉了他，不会喜欢。只是那时的月影并不明白自己对她的喜欢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很久很久之后，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却依旧和第一次那般冷漠以对，每每他想靠近，她都要躲开，甚至……时刻提醒他，她不会爱上自己。
沉浸在回忆中的月影，听到秋碧轻轻一笑，惊的他回神望了过去。“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呵呵……”秋碧放下筷子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带着点点笑意。“我想起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衣服……嗯，很花哨。呵呵……”
月影闻言脸猛然涨的通红，那天的衣服是他这辈子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年少无知的后果啊。那天他穿了一件很红很红，很亮很亮的衣衫，扎眼的现在他都见不得那些红色，想着就恶心。
“年少无知，年少无知。”月影笑着打哈哈，慌乱的夹菜，弄的不少菜都给掉到了桌上。
“呵呵，是啊，是啊，好一个年少无知。”秋碧笑着，也不揭他的短，帮他斟满杯中的酒。
“秋碧，你也年少过，这话不能这么说。”
“我啊……”秋碧眯眼微微仰头看向墨黑的天色，用一种缅怀的姿态轻声道：“我……很久没有年少过来，至少这一世是如此。”
“秋碧……”月影担心的看着她，每次说到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神情总是让他很害怕。
“我没事，至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呵呵……那些年少无知的事……”秋碧淡淡一笑，年少无知也只有在月沧州那一世年少过，那时她绝美天下，心比天高。
结果，错过了自己的缘，强求了别人的分。一切的一切当初是那么的不甘心，如今居然也可以用一句年少无知来敷衍，人啊，真是奇怪的东西，如她。
为了这一段年少无知，她几次转世，几次轮回，心心念念不肯忘记，一次次偷偷倒掉了孟婆的“忘前尘”，理由很简单，却执着的可怕，因为她不愿意，也不甘心忘却。有很多次她会觉得恍惚，弄不清楚自己是活在那一世，更不清楚自己是活在过去，还是当下。
多可笑又可怕的三个字，生生世世纠缠，直到她找到他，陪他浴火死去的时候，她才觉悟。原来，那份感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只因自己的执念差点毁了他的一生和自己的一世。
这么多世的寻找，报复，其实真的很累了。
也许是遇到了月影的关系，她以前从来不在乎，也没有想过自己这样活着对不对，又为了什么。而这一世她开始思考，尤其是修罗界之行更是让她醍醐灌顶，只是她不知道现在回头还晚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