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没有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他身边短短两个月,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篱枯壁失踪了,在被敌军突袭的一场混乱中,他作为军中的诱饵深入敌军后部,次日黎明副将带着部队按着说好的计策突围,而他却彻底的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人以为他是失踪,很多人甚至以为他已经先回到了军中请求援兵,但是等他们全部都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起出去的人中,唯独少了他一个。
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但是,可用之才却不是想要就会出现,因而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希望老将军可以披挂上阵。
一封信,寥寥数十个字,让整个将军府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中,老将军爱子心切气急攻心晕倒在的大厅之上,不要说上战场了能醒过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枯壁在外生死未卜,将军夫人决定自己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寻找儿子。就在整个将军府为了夫人到底能不能上战场而争论不休的时候,相思跪倒在厅中,她说:“奴婢愿意代替老将军前往边疆,直到找到将军方归。”
将军夫人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小小的人儿,她来府中虽然是丫头,却也因跟着壁儿而没有做过任何粗重的活,这样的小丫头能只身上沙场?
“相思丫头,说话要记得三思而后行。”
相思低着头,语气却是非一般的笃定。“奴婢已经想的很清楚,请夫人下令。”
“你确定?你这一领兵立下的可是军令状,到时候若出了什么纰漏我可保不了你。”
“我确定。”相思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眸中是没有人见过的坚毅和自信。将军夫人被她的风采所震惊,不知为何突然说不出话来。
半响。
“断相思听令!”
“末将听令。”
“今命断相思暂代将军一职,速带三军将士前往边塞救我军被围之危。”
“得令!”
“记住!”将军夫人叫住已经站起身向外走去的相思,“要确保边关无险方可去寻壁儿,懂不懂!”
相思抿唇不答。
“断相思!本夫人说的话你到底懂,不懂!”
“是。”
相思默默的转身离开,她当然懂,可是……她却在听到的时候,不能不怨。她明白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不想黎明百姓因之生灵涂炭。
虽然她也是爱子心切,却能够守住理智,硬着心肠做一个为国之人,即使舍弃的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做不到。
人人都为天下,她也要为自己的天下而奋斗,即使浴血也无怨。
而他,就是她的天下。
他,篱枯壁,就是她,断相思的天下。
她不想,拼命半生,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他。
以前她不懂,所以,丢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
篱枯壁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醒来的一刻,尤其是当他身受数十刀箭伤,被*入山谷弹尽粮绝的时候。
他一直在忍着,一直在撑着,撑了三天是他的极限,他身体的极限,也是敌方包围者的极限,在倒下的刹那他清楚的听到敌军靠近的马蹄声。
虽然心中有所不甘,身体却再也无法支撑,他想若是就这样死去了也好,至少自己不会成为军中的拖累,要是被抓去做人质他宁愿此刻就死去。
相思抱着躺在大营的帐篷中,身上被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枯壁,每每想起他差点被那人举起的大刀砍做两半,她就觉得一阵后怕。
她已经尽快的解救了围成之困,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一个时辰的耽搁让他差点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
抱着伤痕累累的他,她偷偷的落下了泪。她知道自己不该来找他的,这么多次,这么多年,每一次每一次都不得善终。
是自己违反了游戏规则,可是她忍不住,这一次她已经足够的低调,甚至愿意一辈子都只做个小丫头,她已经不奢求其他,只希望可以呆在他身边。
可是,老天好像并不成全,让他一次次受伤,甚至差点离开这个世界。
心口的疼痛无限蔓延,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描绘着他紧闭的双眼,难道真的该离开了吗?真的要离开了吗?
枯壁昏昏沉沉的想要睁开眼睛,他能感受得到有人守在自己身边,那人在他耳畔喃喃细语,虽然听不清楚心中却是暖暖的。
他知道这是相思的声音,耳畔轻声细语的女子是相思,他的相思。
突然,呢喃的细语化作压抑的哭泣,心猛的抽在一起,他想问怎么了?为什么哭?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着自己着急而无补于事。
相思含着泪轻轻吻在他的唇上,细细的,慢慢的。“将军,将军你不要死好不好,只要你能好,我愿意离你远远的,远远的。”
泪珠落在他的唇上,沁到了唇中,他尝到了咸咸的苦涩,苦的让他想要落泪,想要大声呼喊,想要抱紧她,想要告诉她不要走。
可是他说不出话,只能在黑暗袭来,意识越来越远时念着……
相思,别走。
枯壁醒来了,在京城自己的房间中,放眼望过床边守着人,有哭红了双眼的母亲,强作冷静却在眼眸中泄露激动的父亲,跟在自己身边三年多的各个副将先锋,他的双眼在这么多人脸上扫去唯独找不到一个人。
“娘……”枯壁想喊人,气流经过嗓子时嗓子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难受的皱起了眉。
“壁儿,来先喝口水,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将军夫人眼明手快的端过桌上的茶水,命人稍稍扶起枯壁给他喂水。
枯壁喝了好几口茶,嗓子不至于那么难受了,立刻问道:“相思呢?”
将军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然后她好像没有听到般笑着说道:“才醒来要先歇歇,太医说了你上次旧伤未愈,又患新伤这可是要静养的。”
“娘,相思呢。”枯壁并没有被她蒙混过关,依旧执着的问道。
将军夫人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一旁的仆人,温柔的帮他的掖好被子,柔声道:“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其他人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少主需要静养。”
“娘!”
“几位,壁儿已经醒来了,这几天辛苦诸位了,先回房休息吧。”将军夫人,包括所有的人,好像都听不到枯壁的疑问,各自道别的道别,行礼的行礼,完全无视他这个人的存在性。
枯壁咬牙强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因为没有坐稳而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都是一惊,回头发现他倒在床下。
众人吓的心跳差点都停了,将军夫人赶紧回身把他扶正身子,其他几个战友也手忙脚乱的过来帮忙想抬他上床。枯壁单手撑地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一丝要他们扶,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望着他们,“相思在哪里,我要见她!”
这已经不是疑问,不是恳求,而是命令。这也是第一次他在战场以外的地方,露出将军的威严。
屋中一片沉默,下人已经都离开,而留下的这几位对看了多方好几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们怕他承受不住。
将军夫人握紧扶着儿子手臂的手指,慢慢的说。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