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当空，夜凉如水。
叶飘香打开门站在院子中，静静的感受周身被夜里薄雾所包围的冰冷。
他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回眸他们回来之后看过他，他没有开门也没有见，好像一个木墩不问世事。门口摆放着小桌，桌上放置着已经凉透的饭菜。叶飘香没有看一眼，轻轻跃上屋顶静静的坐着。
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活——他好想好想为自己而活，而自己活一次，可是真的可以吗？
雁无虽然那样说了，他也想了一个下午，但是心里还是有很多的事情想不通，也不敢想。这些年来，他真的是怕了，怕了。
说他胆小也好，懦弱也罢，他早已经不敢再去妄想。
呵呵……无声轻笑，妄想，是妄想啊。
妄想自己和别人一样，可以肆意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想什么。”一声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回头看到绝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屋顶，见他望过来冲他微微一笑，“我能坐下吗？”
“嗯。”叶飘香点点头，不知道为何刚刚那一瞬让他觉得和她很熟悉，有一种说不明的似曾相识。
绝裳坐下来，问道：“怎么不去睡，有心事吗？”
叶飘香也笑了，那抹笑容在清冷的月色下越发显得寂寥。“姨婆不也没有睡。”说罢觉得自己说辞不合适，“我睡不着，心事也不算吧，只是睡不着。”
“我也是，睡不着啊。”绝裳笑着，慈祥而温柔，那是女性特有的柔情，叶飘香看着微微一愣。“你的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叶飘香沉默的望着她，绝裳又是一笑，“你看我说的这话，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随口问问。”
“没事。”叶飘香对她生不出来气，扭回脸来仰望着天上的明月，淡淡的清辉洒了他一头一脸。“姨婆，你说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说什么傻话呢，飘香性格好，脾气好，样貌好，才能好，怎么会惹人讨厌。”绝裳听到他的问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也露出些许诧异，只是叶飘香并没有看她，而这个天色也真的很暗，即使有月光。
“呵呵，姨婆你不要逗我开心了。”
“怎么说这些丧气话，姨婆……说你是你就是，男人啊要自信才能有魅力。”绝裳姨婆两个字说的自己心痛。
“如果我真的讨人喜欢，为什么他们会不要我呢？”绝裳听了这句话脸色大变，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心疼，叶飘香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扭脸看向她，吓得她差点大惊失色，若不是很快注意到他眼中并没有看进去什么，绝裳想自己一定会忍不住说出一些不该说的。
“他……他们是谁啊。”绝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说出这句话就又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句话根本是雪上加霜。
“他们啊……他们就是我无缘的父母。他们生下我却抛弃我，让我在冰冷的极北之地自生自灭，若不是遇到雁无的爹爹，我只怕活不到这么大。”他望着她，一字一句的问：“姨婆，你说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爱我还要生下我，是觉得那样对我的惩罚太轻了吗？我做错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不，他们怎么会不爱你，他们是爱你的，至少你娘是爱你的！”绝裳激动的抓着叶飘香的手，这个举动让他一愣。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爱我的，我娘是爱我的。”这句话了有明显的探寻意味，绝裳也被自己吓到了，迅速的收敛脸上的表情。
“我只是猜测，这世间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更何况我也是个母亲，我知道那种心理。”
“这样啊，”叶飘香也淡淡一笑，“但愿吧。”
“一定是真的，你要相信姨婆的话，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呵呵，是啊，虎毒不食子，可是人为了权势，名利，不要说孩子了，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叶飘香慢慢的说着，声音在黑暗中缓缓流淌，平静的让人心疼。
“其实小雁子说的不错，我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他们的肯定，为什么一定要为他们而活着，不该的，我该为自己活。这么多年没有他们我不也好好的，甚至过的如鱼得水很滋润，现在更加不需要去*心得到他们的认可。”他说着站起来，单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坚定，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知道。“他们已经不值得我在心里空出一个位置来等待，我等了很久，很久了，现在等不到这一生也许都等不到了，何必呢。你说，是吧，姨婆。”
绝裳眼底的泪缓缓凝结，却浮在眼中不肯落下，她笑着应了一声，“是啊，去做自己吧，他们——不值得你如此。”
叶飘香想通了，觉得心里舒服，也轻松了很多，回头对着绝裳一笑，伸手紧紧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你，姨婆，和你说话很舒服，你要是我娘亲就好了。”他笑着放开绝裳，认真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弯眉笑的可爱。“如果是你，我一定会相信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丢下我，我一定会相信。”
绝裳怔怔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她是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而他在抱着她，还说如果自己是他的娘亲，他会相信刚刚的一切说辞，他会相信。
突然，心中有好多的话想要说，好多事情想要告诉他，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转身离去了，绝裳只能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跳到院中的叶飘香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还停在屋顶的绝裳，笑的爽朗。“姨婆，早点回去休息吧，天晚了。”
绝裳呆呆的站在屋顶，看着他回屋，关门，整个院子再次恢复夜里的宁静，慢慢说出两个字。
“谢谢。”
谢谢你说的那句相信，谢谢你飘香。
这一夜，绝裳一直在屋顶坐到天亮才回到自己房间，收拾洗漱好就准备早餐。饭桌上难得的安静，因为刚刚坐好叶飘香就向大家宣布了一件事，他要离开这里了，而且是马上立刻就会走，没有人挽留因为他连行李都背着一起来吃饭，挽留也是留不住的。
大家把他送到村口，他笑的很灿烂冲大家挥手，然后对着雁无大声的说谢谢。雁无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客气，他能从死胡同中走出来也是自己的努力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份感谢根本没有必要。
疏楼月倒是很难过，陪他斗嘴的人都走了，他的日子该是有多闷啊。
叶飘香可不管他未来的日子会如何，他和回眸两个人隐居不也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有多闷，现在又耍矫情，年纪大的人也真不讨人喜欢。
叶飘香走了，团儿继续陪着雁无养病，等着熬过这七七四十九天的煎熬，回眸和疏楼月依旧没有早出晚归，在叶飘香走后第三天他来找雁无。
“雁，可以进来吗？”回眸敲着他的房门，轻声问。
“嗯，舅公进来吧。”雁无正在摸索着给自己铺床，这事本来是团儿要做的，结果他说自己总不能依靠别人，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那他就不能活了，就像在修罗界的被迫分开，团儿被他说动了，才答应他自力更生，但一有问题就要赶紧叫她。
“要睡了？”回眸见他在铺床随口问了声，他可不是早睡早起的乖宝宝，这个点就睡对他们而言都太早了。
“不睡。”雁无铺好床，坐在床边笑着回答他。“只是，一会儿若的发作起来就没有办法铺床了，想早点躺床上做好准备。”
回眸站起来紧张的问：“吃饭那会儿不是才发作过吗？不是说一天三次，怎么又要开始了。”
“舅公不要紧张，没事的，我有吃止痛药。”雁无淡笑着，四两拨千斤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不希望他们因他而分心。“来找我是要离开了吗？”
“嗯。这几天调查情况看来很多的矛头都指向*魔界，但是月昨天却发现那群人里有天界的祭师，虽然他发出天界特有法术并不多，但是死去的将士身上还是可以找去残留的痕迹。每天在这里来来去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想先出去调查清楚再回来看你。”
“你们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有事的。”雁无笑着，神色间尽是了然。“他来信说这几天就要过来了，你真的不等见见他再走？”
“不了吧，反正以后会有机会。”
“是吗？可是我记得你们已经有五百年没有见过一面，连擦肩而过都没有，舅公你说的机会是哪一天？”雁无不太满意他的逃避，不是说放下了么，为什么还要避而不见。“而且，他听说你在这边也很开心，想过来见见你……”
雁无话还没有说完，回眸就猛地站起来，迅速说道：“我和月明天就走，不吃早饭也不和你来道别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瞎*心！”
“我不小了。”雁无无奈的嘀咕，舅公至于怕成这样么？他想不明白。
回眸跑回自己的房间，连疏楼月叫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迅速关上门然后靠在门后拼命的喘气。
疏楼月见他没有反应又走的很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追着跑过来，没想到他关门关的那么狠，要不是他步伐灵活没有一头撞在关好的门上，此刻也一定毁容了。
站在回眸门口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动静，想了想也就离开了。
回眸身子顺着门滑落在地上，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就是没有放下才不敢见。
嘴上说的放下什么的只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的心里是什么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
不敢见，五百年了呀，整整躲了五百年，依旧不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