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蓝回到西城的这一天,是除夕的傍晚。
除夕,万家灯火,都在庆祝着一年的收获。穿过街道,经过一个个闪烁着灯光的窗口,但没有一盏灯、一个窗口是属于自己的。
西城突然很陌生,黄小蓝好象已没有家了。
生命中与她最亲近的人都一个个离她而去,走在浓浓节日气氛的街上,她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
她往她的单身宿舍走去,至少在这个除夕之夜她可以好好睡一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个好觉了。
走到宿舍门口,门锁是开着的,黄小蓝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她呆住了。象被人翻过,里面乱七八糟。至今没有人知道那一次是真正的盗贼还是有人恶意的报复。地上全是废纸,就连床上的被子、床单都没有了,剩下一张只有床板的床,黄小蓝本就清贫如洗的宿舍被洗劫一空。
黄小蓝宿舍被盗,案由至今无解,这对西城整个警界都是一种讽刺。
今夜黄小蓝要面临最现实的问题,没有换洗的衣服,就连今晚睡个好觉都是不可能的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想都没想跑到门卫室,呼了华明:“我已回,速来,我需要你!”
除夕之夜华明收到黄小蓝这么直白的信息,心中极度不安。他跑到黄小蓝的宿舍,看见小蓝呆呆的坐在地上靠着墙。他看着屋内的情景,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轻轻的挨着小蓝坐下来,揽过小蓝的肩,她也不躲开,软软的靠在他肩上就睡着了。
看着黄小蓝疲惫的脸,华明将搭在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挽到她耳朵后面。
她肯定是太累了,她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华明算着,从西藏回来就一直处在紧张而繁杂的各种意料不到的事件中,她要承受一波接一波的打击,看她这个样子,回北城去估计也是受了更大的伤害才会在除夕之夜回到西城。
这个外表看起来很刚强的女子,她也是需要有人疼的,但她好象一直没人疼。
华明一阵心疼,小心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揽得更紧,又将自己换了个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对黄小蓝的爱怜,过去小蓝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很刚强的,原来她也是需要爱护、需要呵护的,她需要一个更刚强的男人来保护他爱他,而这些她都没有。
过去华明虽对黄小蓝也有好感,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爱她,这时他就想如果自己可以象今晚这样让她依靠,他愿意她永远不要醒来,让她永远的就这样依靠着他。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他怕一动小蓝就会醒来,现在他就是黄小蓝唯一的依靠。他心里面涌起一股暖流,一种成就感漫过全身。他想,只要黄小蓝不醒,他就愿意这样一直坐在这里陪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想到这里他心里软软的,湿湿的,他将头靠在她的头发上,心里甜滋滋的。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对这个平日里总是不可一世的黄小蓝心疼起来?他突然有一种要保护她的冲动,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保护她一辈子,想到这里他吓了一跳。一种和平日里不一样的特殊感觉漫过他的全身,他身体燃烧起来。此该的她突然让华明放不下,想去亲吻她。
整整一晚上他就那样胡乱的想着,想着想着又兴奋一阵。看着黄小蓝熟睡的表情,他有一种满足感,至少黄小蓝认为他是安全的,可以依靠的,才会睡得这么安心,就这样,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合过眼。
天蒙蒙亮时,黄小蓝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坐在地上靠在华明的肩上,有些不好意思。华明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羞涩的样子,那一瞬,他好象突然明白了,这些年,来来往往没有认真对待过爱情,难道是为了等着象黄小蓝这样的女子来到他身边?让自己可以倾其所有的去爱这么一个人?
他还柔柔的沉浸在自己构想的美好爱情里,黄小蓝拿开他的衣服说了声:“太不好意思了,这样在你面前失态了,我睡了很久吗?”
华明立即又将衣服搭在她身上压住,温柔的对她说:“再睡会。”
华明挽着她不让她起来:“没睡多久,你是太累了,再坐会才起来,要不你会头晕的。”
“你别突然这么温柔的对我,我不习惯。你怎么不先问我为什么这样了?”
“不用问我都明白你发生了什么。”他紧紧搂着她的肩让她继续依着他,不让她起来。
黄小蓝也不动,就那样继续靠在他肩上,又睡过去。
太阳出来,阳光透过窗照在黄上蓝身上,也许她现在正梦着自己在温暖的房间里,靠在自己爱人身上,华明头挨着她的发闭上眼睛。
“滴滴滴.....”黄小蓝传呼响起来,她还在熟睡,华明拿起来看“不要理会那些不快乐,我相信你行的,过来跟我一起过春节,我在丽城等你。大君”
华明坐在那一动不动,一直到黄小蓝醒来。
她揉着发麻的双腿,一时间还站不起来,她看了传呼机里的信息,将传呼扔到一边去,想站起来。
“你真要去丽城?需要我陪你去吗?”华明说。
“我哪也不想去,我就想一个人,你也走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一个人?一无所有了呀,这些个天杀的,都超尽杀绝了。”
“黄小蓝勉强笑了一下,这难得住我吗?我是谁呀!”
“好好好,我知道你行,你总得需要一个人去给你买被子吧?现在都在过春节,现在这个情况你先暂时住我们家去吧,反正我们家房子大,你去也好给我妈妈做个伴,让她老人家过年多一个人陪,过完年再去买被子吧。”
“嗯!”黄小蓝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让华明有些意外,也还有些不习惯,往常她都是从来没有这么听话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爬过心头,他的心象是被一要莫明的线拉扯了一下。
他扶着黄小蓝站起来,往门外走去。黄小蓝走出门外几步,身子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她的裤腿渗出血来。
在医院,还在昏迷中,黄小蓝流产了。
因为劳累过度,可能这几天自己也不知道吃东西了没有,身体虚弱所导致,医生说只要休息好加强营养就没问题了。
这天蔡妈妈也在妇科值班,当得知黄小蓝流产,她走到黄小蓝病床边,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小蓝,蹲下身趴在床前失声痛哭。她怪自己伤害了黄小蓝,但她也明白,不管当初她选择失去谁,对她来说都会上演一出悲剧,一切无可挽回。
她怕吵醒黄小蓝,又回到办公室放声大哭。
黄小蓝流产这个事实当头一棒打在华明头上。在她和蔡辉恋爱时他就预感到她会有这么伤痛的一天,但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黄小蓝有了孩子这件事。他趴在病房外的墙上,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心里默念着黄小蓝的名字,他在心里发着誓,他要与她分担这一个接一个的伤痛,他要让她的伤好起来,用他这一生所有的爱来扶平她的创伤。
她回北城又经历了怎样的痛楚?上帝为什么对要她这样不公平?
还没等黄小蓝醒过来,他跑出医院,跑到蔡辉家门口。
门口贴着大红的喜字,他粗鲁的敲打着门。
蔡辉出来开门,没等他说出一句话,华明将他拉到巷子拐角的地方,对着他当头一拳打过去,蔡辉脸马上就肿起来了。
他又将蔡辉拉起来一拳接一拳地打着他,蔡辉也不还手,任他就那样痛狠地打着自己。
华明打得手痛了,人累了,才住手。他捂着肚子弯着腰喘着粗气,眼泪流了下来,他这是第二次为黄小蓝流泪。
蔡辉也流泪了,他觉得华明打得还不够痛,他身体和心都麻木了,他希望有一种外来的力量来刺激他,让他感觉到身体的痛。他肿着脸,流着鼻血,手臂上、背上也淤青了一大块,但他没有痛的感觉。
“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还会对她这样?”
听到这里,蔡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大喊了一声:“小——蓝”发疯了就往医院跑去,华明将他拉了回来。
“你都这样了,你要让她更痛吗?你和她之间早就过去了,过去了,明白吗,不见她即是爱护她,懂吗!”
那一天,两个男人坐在小巷里,花墙下,为同一个女人流着眼泪。一个痛心得无处释放,一个找不到痛的感觉。二人约定永远都不要告诉小蓝,她曾经在昏迷中失去过一个孩子。
也许两个男人是不想让黄小蓝再承受更多的痛若,他们都怕黄小蓝知道失去孩子后会更加痛楚。
后来,我在听华明给我讲起黄小蓝这一段时,从不会打架的我,挥手打了华明一拳:“这对黄小蓝是不公平的,就算失去了,也应该让她知道曾经有一个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孕育过,你们就这样让她这一生都不知道,一个还没有见到阳光的生命在就那样消失,我恨你们!”
在很多年后,我去见过蔡辉,也见到了蔡秋然。那时候俩人的生活如一潭死水,还没有离婚。我对他说“不管当初黄小蓝承不承受得了,你们都不应该隐瞒,现在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是我第二个要恨的人!你们都只知道自己,从来不去想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我也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但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减轻她的痛苦。”蔡辉失声痛哭。我不知道那时候他心里还有没有黄小蓝,但看见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我连想打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君君、蔡辉,爱过她的人和她爱过的人,他们为什么都不懂得去珍惜她,每次都让她痛不欲生,把她伤得那么彻底那么干脆?我想着,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让黄小蓝受尽这种痛苦,我恨自己认识黄小蓝太晚。
失去所有的那一天黄小蓝醒来,仿佛变了一个人,过往的那些伤与痛似乎没有留在她的身上,她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疯狂而拼命。
当初的伤口再怎么刻骨铭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就会慢慢愈合,伤痕也会越来越淡,只要不再去揭开它。
那一年,黄小蓝失去了一切。
那一年,黄小蓝升职去了丽城。
那一年,华明找到了爱情的目标,他为之奋斗,不惜一切追逐着他的目标,甜蜜的开始了他对黄小蓝艰难而短暂的苦恋。
那一年,我离开南城,应聘来到了西城,离黄小蓝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