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扭曲的相处
小群儿2024-07-04 09:384,585

  术术在这个家里不多言,每天放了学就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做作业,做完作业就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天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他经常那样。虽然这个明亮的家改变了他曾经的想象,他的心里也渐渐地明亮起来,但他一直是孤独的,他始终觉得外界与他有着渐行渐远的疏离。

  在家里没有与他交流的人,在学校他也习惯了独来独往,他的世界里没有多余的旁人。他最喜欢的就是独自一人走在花鸟鱼市的街上看着五颜六色的鸟儿,听着鸟儿细碎的声音伴着街上的吆喝声。他蹲在地上看乌龟爬行,看五彩的小鸡重复着同一个姿势啄米,他觉得这一切带着动感的画面是在给他交流,带给他无限的想象空间,也可以慰藉他孤独的心灵。

  他把零花钱攒起来打算买七条不同颜色的金鱼养起来,这样就可以每天给它们对话了,攒了一个月还差两条金鱼和鱼缸的钱,算下来他还要一个月才够,他有些等不及了,他实再太孤独了,他太需要朋友。他向老黄求救:“爸爸,我得给你商量个事。”

  他每喊老黄一次“爸爸”,黄小蓝的心里就会加深一节不满,她都会瞪大眼睛目光夹裹着利器看着他。

  “这孩子,有什么事,还商量。说吧什么事?”老黄摸摸黄小术的头。

  “我需要一点钱,你借点给我,我保证下个月就还你。”

  老黄“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多大的事儿,要多少问刘妈那要,哪学的这一套一套的,还借上了!”他又轻轻地打了打黄小术的头。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拿钱来做什么?”

  “我管你拿来做什么,爸爸相信你!”

  黄小蓝的眼神变成了鄙夷,心里酸酸的,她越发的怨恨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

  凑齐七个颜色的鱼了,红黄蓝绿青紫橙。他满心欢喜分别给它们取了名字“小红、小蓝、小黄、小青、小……”。他把它们放在二楼平台他每天坐的对面,每天放学回来就跑上来给他们讲故事,讲他的心事,讲他喜欢的那个小恶魔,他的心里似乎有了寄托。

   虽然,黄小蓝看术术的眼神一直是不屑的,轻视的,但他在这个家没有他想象的寄人篱下。

  黄小蓝在这个家一直被宠着、惯着也就一直跋扈着,她不喜欢这个侵占了她的地盘,夺走了她一半爱的黄小术。

  她变着法的让黄小术难堪。半夜里,她起来偷偷地摸到阳台上,从他的书包里把他的作业本拿出来撕掉两页,又放回去。第二天,术术的作业交上去,老师一看,这孩子作业完全没有做啊,让他放了学在教室里把作业做完,惩罚他写了检讨才能 回家。

  他也知道这些都是黄小蓝的杰作,知道她的小脑子里总是装满千奇百怪的东西,她从来不与他用语言交流,但从黄小蓝的表情和眼神里他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享受着黄小蓝给他的各种恶作剧式的伤害。每天放学回到家,看见黄小蓝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知道黄小蓝又有新招侍候他了。他心里实再恨不起她来,他也装着没发生一切似的,照常做作业、吃饭,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着她,看她吃完饭便出去找她的小伙伴玩去了。 

  他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天穿的白球鞋擦得干干净净,白得没有一点瑕疵。他从来都是这样干干净净的,从来不会象黄小蓝一样经常花着脸就回家了,他的脸永远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一天早上起来,看见黄小蓝着急忙慌地吃完早饭便喊小君君一块上学去了。他习惯了她的这一切,她从来不跟他一起出门,也从来不会跟自己一起上学。

  他吃完饭,走到门口换鞋,把脚伸进鞋子,感觉脚底凉凉的,粘粘的,他拨出脚,白色的袜子被染成了黑色,原来鞋子里面被灌进了墨汁。平时小蓝怎么不出声地捉弄他都可以忍受,象这种让他感觉到脏,又不能洗刷干净。今天,他终于还是觉得她太过分了,必需得让她受到一点惩罚才行。他迅速地在脑子里想黄小蓝平时最怕什么,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好象她就没怕过啥。他跑到后院,看见黄小蓝的一件碎花衬衣晾在外面,他拿出书包里的钢笔准备将墨水洒在衬衣上,衬衣在挂绳上被风吹起来左右飘荡着,阳光透过粉色的棉布泛着柔柔的金光。他对这种柔光有一种特别的怜爱,每每看到这种柔光,他心中无法阻挡着那种柔软。他小心地把笔放回书包,缓缓地抚摸过衬衣,阳光透过衬衣带着金边打在他手上,手上印着花朵一样的光斑,这一朵朵漂亮的光斑穿透过他少年的胸腔印在他那颗刚刚还急促跳动的心脏上,他的心似乎清晰的感觉到那些花朵在他的心上晕开时的根根分明的线条,每一根都拨弄着他的心脏,然后一根根缭绕在一起牢牢地捆住他的心动弹不得。

  那一天,他很茫然,下不去手。但是,一整天他都在想着如何整治一下不可一世的黄小蓝。放学回家,他看见黄小蓝的书包放在沙发上,没有看见黄小蓝,肯定又是跑出去跟小君君他们玩了。

  他跑进厨房,抓了一把面粉,偷偷钻进黄小蓝的房间。他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把面粉放进黄小蓝的雪花膏瓶子里。他慌乱的在黄小蓝的梳妆台上找着,抓着一只粉色的瓶子,一定就是这个了。他拧开瓶盖凑近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流进心里。刚才在路上怒火中烧的感觉瞬间就被这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消灭了。他拧紧瓶盖,把瓶子放回原地,原路返回,把洒在桌上地上的面粉擦干净,不留下任何他进来过的蛛丝马迹。

  他实再下不去手实再想不出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能治她的招,还是好好的回归到每天按步就搬的生活规律。

  他象往常一样走上二楼的平台,可以去对那些五色的无声的鱼讲他的心事。他一走上楼来就傻眼了,鱼缸里的小鱼全都翻着白花花的肚皮。整整齐齐地漂浮在水面上。这是他最爱的小鱼啊,他每天给他们喂食,孤独时和它们对话,看着它们在水里自在地游来游去,他的心就会安静下来。

  他心疼地跪在地上,捧着鱼缸,眼泪就掉下来了,十四岁的他,以前除了偷偷为妈妈流过眼泪,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事哭过,这次流泪,却是为了他精心养育过的小鱼。那些小鱼就是他生命里住着的向往,每一条鱼代表着他对未来的一个心愿。

  鱼缸居然是热的!他立即明白过来了,又是那个小恶魔,她也太残忍了,她杀死的不仅是小鱼,而是他通过活灵活现的色彩,对远方和未来的憧憬。

  对于她,这次黄小术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他对她下不去手,她却如此残忍地扼杀了他心里那些美好。他平时不善言语,默默地想让自己成为那种让别人都敬仰的人,从来不在外面表露自己的内心,内心里隐藏的东西都是在这些小鱼前得以释放,他觉得黄小蓝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他擦了眼泪,怕别人看出来他哭过,他站在平台上看着外面。黄小蓝和小君君在院子里玩剪刀石头布,谁赢了就在对方的脸上画一个圈,她的智商从来就不在小君君之上,她的脸上已经被画得没有干净的地方了,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她咯咯地笑着,这笑声刺激着黄小术。他承认,尽管这样,他还是对她恨不起来,但又觉得不能让她这样肆无忌惮下去,他懊恼,一愁莫展。

  他坐下来,先把作业做完再去想怎样治理黄小蓝。刚坐下,屁股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本能地跳起来,捂着屁股,他又用手伸进裤子摸了摸被扎痛了的地方,好象没流血。他看见他坐的藤椅上隐隐的有三根倒钉在座位上的小铁钉,伪装得挺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刚才的心痛,现在肉体的痛汇在一起,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他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她真的这么狠?她才才9岁啊,怎么会想出这第狠毒的招术来,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恨他?

  他再也无法淡定,先不做作业了。跑到花鸟市场,各种小动物应有尽有,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动物这里都全了。他对一条两寸长的菜花蛇感兴趣起来,菜花蛇看上去泛着暗绿的光弯曲着身子在纸盒里爬行着。他提起最细小的那根蛇的尾巴,菜花蛇扬起头对他吐着信子,看上去诡异又有些妖媚。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麻,要是小蓝第一眼看见这种情景会不会有跟自己一样的感受?他果断地花十元钱将它买下。

  等到晚上,确定黄小蓝是睡觉了。他摸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小蓝的书包,将蛇放进了她的文具盒里,将盒盖紧,又放回去。又搜出她平时的画画本,她每天都要在这个本子上画一些花鸟虫鱼,大头卷发美女之类的东西和小君君交换,小君君最喜欢黄小蓝画的那些小玩意,干净而又活泼。术术早看出了两小无猜的二人一直用这种相互喜欢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本来心里就充满了妒嫉。他用电筒照着本子翻看着,最后两页是一个小女孩子吹气球,还有一张是牡丹花,他看出来是园子今天才开的牡丹。那年黄小蓝九岁,她的绘画天赋已经开始展露出来了。

  他小心地把这两张画抽出来,换上他在上英语课时画好的一张关公头像,另一张则是张飞。张飞的眉毛和胡子画得很夸张,面目狰狞,画完他就得意的笑起来。那个时候他觉得收拾黄小蓝最顺手的法宝也就是这种偷换她图画的方法,为了让小君君相信那些妖魔鬼怪都是黄小蓝画的,他偷偷的练习画画,刻苦程度不亚于黄小蓝后来学美术,这种奇怪的心理居然成就了他后来成为半个画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看着黄小蓝背着书包上学去,想象着在教室里她打开文具盒那一刻是何等的惊慌,心里面刚刚涌起的一阵得意,转瞬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他偷偷地尾随着黄小蓝,一路上想着蛇也会朝她吐着信子,会不会咬她呢?她会不会被吓得放声大哭?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但他一点也得意不起来,内心里却越发的恐慌。他不是怕黄小蓝会在事后拿脸色给他看,他是怕黄小蓝万一真的被蛇咬了,会不会咬在她脸上,或者她会不会死掉? 万一没了黄小蓝,他将来的生活将失去多少色彩,还有什么样意义?越想越害怕,他跑上前去拦住她。

  黄小蓝仰视着他,那时候的黄小术已经有一米七了。多少次在梦里他都梦见过她这样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眼神有些迷离,却又不屑。

  “小蓝!”他站在她面前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请叫我全名!我上学不需要人送,跟你同路我也不愿意,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黄小蓝还是不可一世,谁也侵犯不了的样子,但是偏偏他却一直喜欢黄小蓝的这种不可一世。

  “昨天我的笔错放在你文具盒里了。”此时黄小术只想尽快拿到那个装着小蛇的文具盒,小蓝就安全了。

  “我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从来不会碰你的东西,你给我让开!”黄小蓝推开术术,昂着头大步往前走了。

  术术不敢说,只好跟着她一直到教室门口。在她教室的窗外看着。

  他看见黄小蓝坐下,把文具盒拿出来,并没有先打开,先打开她文具盒的是小君君。

  小君君一打开文具盒,那条小绿蛇立即将头钻出文具盒外,小君君好生奇怪地提起蛇的尾巴,绿蛇对他吐着信子,他立刻关上了文具盒,脸色大变却不敢出声,大概是怕吓到小蓝。

  术术在窗外看见小君君把文具盒拿到大君君那去了,而这一切黄小蓝全然不知。这就是小君君,任何时候都冷静得临危不乱。

  他看见大小君君拿着文具盒嘀咕了半天,大君君将蛇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叫小君君把文具盒放回了黄小蓝的课桌上。

  晚上,术术在自己的文具盒里发现了这条泛着绿光的小蛇,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来就心思细腻的他,完全想不出大君君是如何做到的,这时候的大君智慧,稳重,他的这些优点让他后来顺理成章的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虽然那时的黄小术十分的嫉妒大小君君,他时不时的还会被这兄弟俩算计,但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心里竟然有些感谢这对双胞胎兄弟,在那结不确定的日子里,一文一武的兄弟俩时刻都是以保护者的身份陪伴在黄小蓝左右。

  黄小蓝和黄小术从来不争吵,也很少用语言来交流,他们一直都是用互相伤害的方式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小蛇事件”以后,术术再也没做过那类伤害黄小蓝的事,那一年他开始用一个成年人的心态来审视这个世界。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一点一点地注意到黄小蓝的变化,表面上看黄小蓝所向无敌,无觉无畏。但术术觉得,是因为缺少家庭的温暖和爱才使得黄小蓝隐藏了骨子里本应该有的女孩子的那种娇柔,其实,她和自己一样是孤独的,她是更加需要有人呵护的。那一年黄小术十四岁。

  

继续阅读:三·大君君小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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