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迪看着卧室昏暗的微光中,这个她看不透的男人,突然生出了一股斗志。她笑吟吟地说:“晚上吃得太多了,想消耗一下,怕打扰你,就去小区里走了两圈。要不然明早这些卡路里就会变成肥肉长在我的身上了。”
她说得自然大方,浑然天成,就像谍战剧里最优秀的卧底。赵洪建完全没有怀疑,只不以为意地说:“你胖点也挺好。”
陈文迪继续微笑着发嗲:“老公,那我去冲一下,一身的汗。”
她进了浴室,拧开花洒,热水如大雨般落下来。她闭起眼睛,仰着头,享受着热水的安抚。那些乱七八糟的惊恐情绪,全都被这温暖的大雨冲进了下水道,取而代之的是永不认命的倔强。
十几年前,那个暗暗发狠的小女孩又回来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能保护好我自己。
第二天早上,赵洪建果然带着陈文迪去办公室办手续。陈文迪顺从地跟他去了公司。到了公司,她冷眼旁观,发现赵洪建果然早就把各种材料准备齐全。她只要配合签字就可以完成全部过程。
她不露声色,故作惊喜地说:“老公啊,你好能干哦。这么多材料,你早就准备好啦?”
赵洪建笑道:“这都是亚旭集团帮我们准备的,他们做这种事可是轻车熟路了。”
“他们怎么对这件事这么热心?”陈文迪若有所思,“老公啊,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那能有什么问题?”赵洪建有些不悦,“为了融资方便嘛。”
陈文迪小声说:“这会不会是他们在给我们挖坑呀?我听说很多融资公司最后都会把原始股东踢出局呢。如果我们夫妻两个都要占股,他们将来要踢两个人,肯定比踢一个人难,对不对?”
赵洪建让陈文迪放弃股权,本来也是他那帮老总朋友的建议。很多公司夫妻反目后,都会因为股权搞出麻烦,老板们就后悔当初没有把老婆手里的股权骗回来。
而鲁总那边确实也希望他是一人公司,操作简单,风险也小,就劝赵洪建去做股权变更,说有的公司就是关键时刻老婆闹离婚,冻结财产,错失上市良机。
赵洪建本就喜欢独揽大权,偏偏在此期间又发现陈文迪在家人进京的日期上撒谎,再看甜甜和文俊相貌相似,又想到之前的避孕药事件,疑心很重的他,便怀疑甜甜不是他的孩子。股权的问题也因之更重要了。
现在甜甜验明正身,确实是他如假包换的后代,陈文迪没有给他戴他最怕的那顶绿帽子。此刻陈文迪高高兴兴跟着他来交割股权,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又想起她这些年对自己唯命是从,也难免有一丝良心发现,觉得自己错怪了她。
陈文迪这么一提醒,他立刻觉得,对呀,其实亚旭集团也不可不防。
陈文迪知道已经奏效,又说:“那天鲁总说,如果我不把股权转给你,融资就比较麻烦。生意的事我不懂,可是我总觉得,这道理说不过去呀——很多公司的合伙人并不是夫妻俩,又怎么办呢?他们还不是要一个个股东去谈?我就不信他们只投资一人公司。”
赵洪建轻轻皱起了眉头:“我已经答应鲁总了。”
陈文迪亲热地挽着他说:“老公啊,这有什么难的?鲁总那里,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你去跟鲁总说,是我不懂事,我不愿意,问他能不能通融。他要是同意了,那就说明,其实根本不用变更股权。他要是不愿意,那可就更有问题了,对不对?”
赵洪建生性多疑,没事就爱试探别人。陈文迪深知他的脾气,出的主意正中他下怀。
陈文迪又撒娇说:“老公,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只要你一句话,这个字,我马上就可以签。可亚旭是大公司,那些外人到底怎么想的,咱们可拿不准。咱们家现在是两个股东,退出去一个容易,可将来再想进去,恐怕就难了。”
这番话彻底把赵洪建心思说活络了。他沉吟片刻,问:“那要是亚旭那边坚持要转移股权怎么办?”
“老公,你一定要做这个融资吗?你不怕他们控制了公司,然后把我们踢出去?”
赵洪建自负地一笑:“想踢我?没那么容易!”
“那样的话,就让鲁总直接来找我好了。”陈文迪看着赵洪建的表情,知道此事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她又温柔地说:“就算为了咱们将来的儿子,这融资的事,咱们也得慎重点。在亚旭这样的大企业面前,我们是弱者。引狼入室,总得防范着点,是不是?”
赵洪建看着陈文迪,点了点头:“你提醒的对。”
当晚赵洪建便约了鲁总见面,酒足饭饱后,请了漂亮的按摩小妹服侍。
两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着,享受着美女的按摩,赵洪建假装发愁地说陈文迪改主意了,问能不能不变更股权。
鲁总有点不爽,觉得赵洪建出尔反尔。但面上只爽朗地笑道:“我无所谓。本来也是帮你把股权从弟妹那里套出来。既然你自己都没意见,我们更没意见了。”
赵洪建做无奈状:“不答应她就天天闹,我也头疼。”
鲁总想起陈文迪的模样,色心一动,问:“要不,我帮你劝劝弟妹?”
而在赵洪建看来,这正说明鲁总很在意这个股权变更,心想他果然不怀好意,幸亏我老婆和我一条心。
他一脸堆笑地说:“那可太好了,我是拿她没办法。”
按摩小妹在一边笑道:“那想必赵总的太太是美人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鲁总一把抓住按摩小妹柔软的小手,色眯眯地笑道:“美人就在眼前呢,我就过不了你这关!”
按摩小妹吃吃地笑着,作势要甩开他的手。
片刻之后,楼上的客房走廊中,鲁总急吼吼地搂着按摩小妹进了房。赵洪建作为陪客,恭送鲁总进了这临时洞房之后,闲着也是闲着,也搂着自己的那个小妹进了另一间房。
就在他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对面的门开了,赵洪建本能地回头,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便回过头,进房间去了。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身后还有另一个女孩,一见到他,连忙躲回房间。走在前面的女孩回头笑道:“干嘛……”
后面的女孩正是关大竺,她今天正好又和朋友们团购了这个酒店拍网红照。她一把将前面的女孩拽进来,掩上门,小声说:“这男的我认识,他有老婆。”
那女孩冷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这男的一看就是个老色鬼。怎么,你要告密?”
关大竺笑了:“当然不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想碰见了尴尬。”她从猫眼看到对面的房间关了门,这才吐了吐舌头,说:“走吧。”
和她一起的女孩调皮地说:“我去听一听,反正他也不认识我。”
关大竺悄声笑道:“哪儿就这么快呀。肯定要先聊几句吧?”
那女孩听了一会儿,摇头忍笑道:“什么也听不见。这酒店隔音还挺好。”
关大竺笑道:“那必须的!五星级酒店!能跟如家一样吗?”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跑进电梯。
此刻,陈文迪并不知道赵洪建正在酒店享受按摩小妹从内到外的服务。她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做的事,第一步便是请吴静约她和晓帆见面,正式请晓帆做她的咨询律师。
初次见面,她们约了个简单的午餐,吴静也去了。陈文迪和晓帆早就知道彼此,也算是神交已久,都是聪明人,自然一见如故。
陈文迪说,晓帆分析,犹如排兵布阵。吴静在一边听着,感慨一句:“以前我听这种事,就会觉得,夫妻之间需要这么算计吗?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傻。男的好像没有一个不会算计的。”
晓帆冷笑:“当然了。男的比女的更懂得婚姻的本质。”
吴静好奇:“婚姻的本质不就是养儿育女吗?”
陈文迪脱口而出:“婚姻的本质是利益!”
晓帆点头说:“确切地说,婚姻的本质,是一种法律关系。夫妻关系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人身关系,另一部分,就是财产关系。人身关系只是忠贞义务,难以界定,即便违反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惩罚措施。唯有财产关系,才是一清二楚,有法可依。可惜啊,男的好像都知道这个,女的好像很多都不知道。”
陈文迪感慨:“可不是嘛!就连我,也差点掉坑里了!”
吴静笑道:“你是差点掉坑,我可是自己跳进了坑里。”
陈文迪问:“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
吴静讽刺地一笑:“新情况可多了,简直令我应接不暇。”
晓帆说:“如果你复婚的话,只要他不签婚前协议——”
吴静斩钉截铁地说:“我想好了,我不复婚。”
陈文迪一怔:“你不争财产了?”
吴静说:“财产我要争,但不是靠复婚。”
晓帆想了想:“如果你能证明他在离婚前有隐瞒财产,还可以追回来一些。但也不会太多,毕竟你们的大部分共同财产都在房子上……”
吴静说:“我不用那些法子,但是我要把他骗我的,都拿回来。”
陈文迪问:“那要怎么拿?”
吴静说:“等我搞定了,我就告诉你们。”
陈文迪做生气状,对晓帆说:“你看看这个女人,刚翅膀硬一点,就开始瞒着我们啦。”
吴静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想,我不能总靠别人帮我。我现在承认,庞国涛以前确实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安逸的条件,让我这十年来,基本上都没什么长进。所以这一次,我想自己解决问题。”
晓帆长出一口气:“我的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太不容易了。我以前可真不敢说这个话。你那时候,跟个刺猬似的。稍微劝你走上社会瞧两眼,你都恨不得跟我绝交!”
吴静笑着叹气:“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当时大学刚毕业,就一门心思想着结婚呢?就好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一个芯片,就觉得相夫教子才是幸福人生。其实每个人都应该先单身生活几年,再决定要不要结婚。”
晓帆翻翻白眼:“阿弥陀佛,你可算醒过来了。”她笑着对陈文迪诉苦,“你知道吗?这个女人那时候可是天天劝我早点定下来,早点有个伴!还说什么,女人就得有个家……”
吴静骇笑:“我真的那么说过?”
晓帆笑道: “喂,别跟我说你忘了啊。你这年纪,得老年痴呆还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