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迪吃惊地看着那个盒子,眼睛睁大:“咦?这是什么?这不是我买的……哎呀,售货员也太糊涂了,把谁的东西放我袋子里了?”
赵洪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去药店干嘛?”
陈文迪语气轻松:“我去买两盒润喉糖,给吴老师润润嗓子。不信你问吴老师。”
赵洪建并不问吴静,却说:“小票给我看看?”
“小票没留着。”陈文迪对答如流,“这种小票,我经常都不留。”
“刷卡或者手机记录呢?”
“当时为了破个整钱,就用了现金。”
“这么巧?”
“真的,那个地库经常没法刷手机,所以我留点现金,好交停车费。”陈文迪笑道,“我骗你干吗?”
赵洪建面带讽刺的笑容,缓缓地念着盒子上的说明书:“适应症:女性避孕。我说张大夫的中药怎么会不管用。你要是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陈文迪暗暗着急,吴静突然赔笑道:“对不起啊赵总,这是我买的。我当时没拿包,买完就随手放在购物袋里了,忘了跟陈总说一声。”
陈文迪没想到吴静居然会撒谎解围,意外之余,又觉得吴静有点不简单。
赵洪建怀疑地问:“你买的?”
“我内分泌有点不好,医生给我开了这个药调理。您可能不知道,这个药,也治疗生理期紊乱。”吴静有点尴尬地笑道,“我刚才就想说了,只是,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赵洪建看她对药效如此熟悉,有几分信了。他问:“吴老师身体不好啊?”
陈文迪发嗲说:“哎呀,老公,你不要再问了嘛。这是人家的隐私。”
吴静一脸窘迫地陪着笑脸。她并不擅长撒谎,有点紧张,怕赵洪建追问更多细节。女人间特有的默契,让她明白陈文迪在背着她老公避孕,就一时冲动,替陈文迪解了围。
赵洪建看吴静一脸尴尬,倒是更相信了。他觉得吴静总拉着脸,看起来就有点月经不调。
空气中那种审讯的气场散掉了。赵洪建不再追问,懒洋洋地对陈文迪说:“有面条没有?让阿姨给我煮碗面吧。有点饿。”
这时金阿姨才从地下室上来,原来刚才她在洗衣房,没听见这些动静。陈文迪连忙安排金阿姨给赵洪建煮面,而吴静则去忙甜甜的事,家里又恢复了素日的氛围。
吴静在甜甜的房间里,并没有把刚才的风波放在心上。她脑子里都是自家的一件麻烦事。前几天陈文迪不在,事情很好办。现在两口子都回来了,她还得再想个办法。
与此同时,赵洪建在餐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金阿姨给他煮的面。陈文迪坐在一边陪着他,赵洪建问:“你都没事了?小关说你的腿伤得很重。”
“没有啦,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日本大夫比较谨慎,包得怪吓人的。”陈文迪笑道,“小关对日本好熟悉啊,她说她经常过去开刀整容。”
赵洪建说:“现在的小姑娘,整容都公开,连恢复期,满脸缠着绷带,都照样直播!直播你知道吗?”
“知道,现在很火的。就是在网上跟粉丝互动。”
“互动?重要的是互动吗?重要的是带货!你知道小关一场直播能卖多少瓶产品吗?那都是本事。你以为就像你似的,发两张照片就行了?你以前那套,现在早就过时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你就好好在家享福吧。这外面的事情,有我就行了。”
“整容网红给我们带货,会不会跟我们的产品理念不合?我们一直主打的是纯天然,自然美。”
“你不懂,这两年行情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很看重高科技医美,早就不在乎什么天然不天然了,要的就是立竿见影的质变!我们得赶紧赶上潮流,不能只做护肤品了。”
陈文迪意外:“难道我们要做医美,开医院吗?”
赵洪建点头:“对,不做不行。光是现在这些产品,公司根本扩大不了规模。现在就是医美利润最大,再不做,恐怕就晚了。我已经发现了,这女人啊,整容是刚需。过了三十岁,那脸跟小姑娘怎么也是不一样。”
陈文迪嗔怪:“老公,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想让我也去整容?”
“瞎说!你可不能乱开刀,小心坏了运势!再说,谁不知道我老婆是原装美女?你去整容,前后没差别,宣传效果肯定不行。要整,就得找那个本来难看的,整完变美人了,那宣传效果绝对杠杠的。我打算一开始先找几个不好看的整一整做招牌!”赵洪建说得兴起,指一指楼上,“吴老师多大岁数?快四十了吧?我看她就该好好整整。你问问她愿不愿意?”
陈文迪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吴老师才三十六,你别乱说,再让人家听见。”
“我在自己家说两句怎么了?”赵洪建皱眉,“所以我就不愿意家里住个保姆,在自己家里说话都不方便。”
这时,赵洪建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简单应付了几句,就说:“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什么事啊,刚回来就要出去?”
“客户找我,没办法。回来再跟你说。”
赵洪建匆匆出了门,陈文迪便去甜甜房间找吴静,半是道谢,半是试探——金阿姨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她觉得刚才吴静反应太快,说谎说得太浑然天成,和以前的书呆子形象相去甚远。老实人暴露了不太老实的另一面,就会让人格外不安。
陈文迪不露声色地笑道:“吴老师,刚才的事,多谢你了。”
吴静安慰地说:“没什么。我也是过来人,我都懂。”
陈文迪一怔,心想:你怎么会懂我的心事?
吴静说:“我老公那时候也想让我赶紧生二胎。我也背着他吃避孕药来着。”
陈文迪有点意外:“但你后来不是生了第二个吗?”
吴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有了女儿之后,就想专心带女儿,不想要第二个。我老公一天到晚说:给老大生个伴儿。说他自己姐姐就对他很好。他上大学时,姐姐还打工供他。但我自己是独生女。从小到大,没觉得需要有什么伴儿。那时候女儿刚上幼儿园,刚轻松点,不想那么快就生老二。我就背着他吃避孕药。可药物反应太大,吃了一阵子,就只好停药了。然后就意外怀孕了,又舍不得打掉,这才生了老二。到现在都觉得对不起女儿。不是说儿子不好,可是有了儿子以后,女儿就只有我一个人疼了。所以,我理解你。这帮男的,都重男轻女!真要有了儿子,甜甜肯定受委屈。”
陈文迪听吴静这一番肺腑之言,心里的那点疑虑又放下了。但吴静把自家老公和赵洪建相提并论的语气,却让她不太舒服。她可以想象吴静以前的全职妈妈生活,事事亲力亲为,在家里就当个老妈子用。这种普罗大众被柴米油盐凡尘琐事充斥的生活,是陈文迪一生都要隔离的恐怖世界。
陈文迪不动声色地替赵洪建解释,也维护自己的优越地位:“我倒不是怕这个,我老公没有重男轻女。他可是个女儿奴,给女儿花钱眼睛都不眨的。我只是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想调理一段再说。”
“你看,这男的就是这样,也不管你身体什么样,就催着生孩子!“吴静冷笑,“对他们来说,生孩子这件事可太爽了。不用戴套,过几个月,就得个孩子。真是一本万利!说什么想给女儿生个伴儿,其实就是想要儿子。这就是男权社会!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陈文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不喜欢吴静把自己的窘迫处境往她陈文迪身上共情,也不喜欢吴静书生气十足的总结。在她看来,吴静这样的女人,毫无疑问是女性世界的失败者。名校又如何?学霸又如何?态度偏激,不会打扮,说话没半点温柔态度。难怪中年被老公扫地出门。
出于对吴静给她解围的感激,陈文迪没有太多计较,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一笑,说:“那,以后我就把这个药放在你的房间的架子上,可以吗?”
吴静一怔,这就意味着陈文迪每天都要进她的房间。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但再一想,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寄人篱下的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再说,自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算了,无所谓的事。
她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这时,庞国涛的电话回来了。吴静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要在“工作时间”说私事比较好。何况这私事并不愉快,一句两句也说不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文迪看出吴静挂掉电话后,表情就有点不一样了。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吴静好像真的有什么秘密。
她犹豫要不要直接问问,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赵洪建:“我给你联系了一个医生,你一会儿去一趟美心医院,找尚洁莹大夫。”
美心是一家著名的私立妇儿医院。陈文迪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去找医生?”
赵洪建的声音听起来很和气:“查一查身体嘛。总不怀孕,怕你身体不好。我到时候也会在那里等你。”
陈文迪明白了:这个槛看来是过不去了。赵洪建疑心极重,估计还是不太放心。看来,他是真的铁了心要生二胎。
她惴惴不安地想:不知道自己偷吃避孕药的事,会不会被医生查出来?
赵洪建做事从来如此,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不”字。如果你对他说一件事不行,他就会追问到底哪个环节不行,是什么问题导致这个环节不行。就算最终确实证明了这条路实在走不通,他就会再换一条路。
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浑身都充满了成功人士的野心和欲望。陈文迪初见赵洪建,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符合她一直以来关于另一半的终极梦想:高大,优秀,事业成功。
而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在家里,他也是不可撼动的权威。他交待的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陈文迪二话不说,立刻就出门去医院,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了吴静。
吴静一看陈文迪出门,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赶紧给庞国涛回复了短信:“你不用管了,今天还是我去接心心。”
她开车出了门,没有注意到金阿姨又在门口看着她,还记下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