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就这样安慰着甜甜,陪甜甜说着话。甜甜哭了半天,也累了,慢慢地就睡着了。
吴静看甜甜睡熟了,就回自己卧室去。刚走出甜甜的房间,就看到陈文迪从外面回来。两个女人四目相对,陈文迪的目光里,有感激,有期待,还有一丝犹豫。
这犹豫被吴静捕捉到,她先开了口:“去我房间里谈吧。”
两人来到吴静的这间小卧室。陈文迪第一句话就是:“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吴静说:“应该的。我听甜甜说,赵总要给她割双眼皮?”
陈文迪叹了口气:“是。”
她把事情大致叙述了一下。事情还要说回到今天晚上,赵洪建带她和甜甜去和自家整容医院的尹院长,那个韩国华侨医生吃饭,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甜甜的相貌上。尹院长说可以给甜甜割双眼皮,保证立刻变成大眼睛。这种小手术没有必要等到十八岁再做,还省得成年后被人翻出小时候照片说整容呢。
这其实是陈文迪很早以前就动过的念头,但她咨询过许卓之后,知道此举危害很大,再加上这些天吴静的观念也让她的审美观有所改变,她现在觉得甜甜的眼睛并没有那么不可救药,有时候看起来也挺好的。
她就带着笑阻止道:“哎呀,这种事不要在孩子面前说嘛。对孩子心理影响不好。”
尹院长便附和说:“对,还是回头到我办公室正式谈吧。”
赵洪建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回家的一路上,就一直在唠叨让甜甜去整容,从车上一直说到家里。陈文迪想着赵洪建对许卓的专业能力比较认可,大约会重视许卓的意见,就把许卓对儿童整容的意见说了。
然而赵洪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迂腐!难怪他发不了财。”
陈文迪还要劝,赵洪建却直接拉过甜甜,说:“甜甜,过两天爸爸带你去做一个很小的手术,然后你就可以变成大眼睛,双眼皮了,好不好啊?”
陈文迪没想到赵洪建当着孩子面说这种话,正打算开口劝,就听见甜甜直言不讳地说:“我不想割双眼皮,我的眼睛没有不好看。”
赵洪建这时心情还很好:“甜甜割了双眼皮,就更漂亮了!你看,那些大明星,都是双眼皮。芭比娃娃也是双眼皮,对不对?”
甜甜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漂亮。我不需要变成别人的样子。”
陈文迪也说:“老公,孩子不愿意,就算了。”
“这种事哪能听小孩的?”赵洪建皱眉,“院长亲自给做,自家医院,又安全。这做出来广告效应得多好!”
陈文迪这才明白赵洪建居然是要让亲生女儿当整容模板,好给医院做广告,心里又恨又怒。但想到未来的计划,还是强忍下这口气,软语相劝:“甜甜太小了,过几年。孩子大一点再说嘛……”
甜甜抗议:“我大一点也不要整容,我喜欢自己的样子。吴老师说,自信的女孩子就最漂亮!”
“屁话!丑就是丑!大眼睛就是比小眼睛好看。什么自信就漂亮?那叫盲目自信!”
甜甜气哭了:“你最难看!你说的才是屁话!”
接下来,就是吴静看到的那一幕了:赵洪建大怒,让甜甜道歉。而甜甜哭着说自己没错,不肯道歉。
吴静听了陈文迪的叙述,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腾地冒了出来。她气愤地问陈文迪:“这还了得?你应该赶紧带着孩子走!万一哪天他直接带孩子去做手术怎么办?”
陈文迪说:“不会的,我知道怎么劝他。”
吴静知道陈文迪那一套,无非就是撒娇发嗲灌迷汤。但涉及到孩子的事不比别的,更何况还是做手术。她劝道:“我知道你可以劝他暂时不干了,但是你老公的脾气,连我也看得出来,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陈文迪当然知道吴静说的都是实话,但现在她无法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吴静。她只是说:“我会保护甜甜的。我来找你,是另一件事——刚才我老公发下狠话,说一定要你出去住。所以……”
吴静并不意外赵洪建的决定,只是没想到陈文迪如此软弱,全然不为自己争取。再一想,毕竟,陈文迪是仰人鼻息的阔太。
她淡淡地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辞职。”
陈文迪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不如我在小区里给你另外租一间房。这样你的工作内容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不住在我家里。其余所有待遇都不变。”
吴静诧异地问:“这个小区?那一套得多少钱呀?”
“不是租一套,是租一间。我知道好几家都是合租的,没那么贵。而且,我会走公司账户来出这个钱。”陈文迪说,“如果你同意,我这就打电话。”
吴静略想了一下,觉得这倒也好,就点了点头。
陈文迪就拨通了关大竺的电话。关大竺接了电话,惊讶地问:“Wendy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那里有没有空房?我有朋友要找房子。”
关大竺一怔,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Wendy姐,真的吗?我这儿正好刚空出一间房!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房?”
“现在可以吗?”
“现在?”关大竺似乎有点犹豫。
“怎么,你不在家吗?不方便?”
“方便的。就是你们能快点吗?我一会儿还有事。”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过去。”
几分钟后,陈文迪带着吴静来到了关大竺家。关大竺一开门,陈文迪就知道她方才为什么犹豫了。关大竺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看就是正要出门。得知是吴静要来住,她就笑了:“Wendy姐,你直接说吴老师不就行了?”
陈文迪不说吴静要来,是怕关大竺问三问四。虽说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关大竺和赵洪建的关系了,但也不想让关大竺知道她家里的事情。
不过,关大竺对吴静为什么来住完全没兴趣,她眼里这就是个知根知底,收入稳定,卫生习惯看起来也不错的租客。她立刻带着她们看房间,介绍说这个礼拜刚空出来的,自己正在找新房客。之前的房客也是个网红,月光族,不靠谱,经常拖欠房租。所以这一次,房租可以优惠,但房租必须提前付。
陈文迪笑着说:“你不会过两天也交了男友,搬出去吧?”
关大竺笑道:“Wendy姐你放心,我是包租婆,我不会走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个简单的协议,条款简单明了,果然是个熟练的小包租婆。
关大竺家和陈文迪家格局几乎一样,每间屋子都分租给了不同的女孩。剩下的那间空房是最小的一间书房,恰恰正是吴静在陈文迪家里那个“佣人房”的同款。
房间形状一样,风格却截然不同。陈文迪家的那个房间,一直用来给甜甜的保姆居住,风格说好听点是素净,说难听点是简陋,除了必备的床和书桌,别无他物。
而眼前这间的前任住客是一位网红女孩,虽然家具都是最便宜的廉价品牌,但风格却很上镜,很“网红风”。床头是白色铁艺的,窗前摆了一张窄长的书桌。屋子里甚至还有一面“网红墙”,贴了壁纸,上面画着可爱的卡通吊灯,大大小小地从顶部垂下来。
片刻之前,吴静还对于陈文迪没有尽力为她争取而略感失望,现在却迫不及待地就想搬进来。
第二天,吴静就搬进了关大竺的家。事情发生很快,一开始还没有感觉,住进去突然发现感觉超好。住家保姆确实有一种奴才感,何况赵洪建又是那么令人压抑的性格,而陈文迪与她的关系又那么别扭。
反过来,关大竺这伙女孩子,大家搭伙合租在一起,谁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这些年轻的女孩夜生活也很丰富。常有人半夜才回来,也不是每个人都很安静。但女孩子们的这点动静,比起赵洪建酒醉归来,简直不能算噪音。
晚上吴静下楼喝水,正看见关大竺打扮停当,在门口穿鞋子。吴静随口问道:“这么晚还出门啊。”
关大竺笑道:“有朋友大晚上失恋了,找我出去喝酒。”
她画着浓艳的妆容,穿一条漂亮的露背裙,毫不吝啬展示青春肌肤,在夜晚的光线下,美得明目张胆。
吴静看着关大竺神采飞扬的背影,依稀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有过这样的青春时光。大学时期的女生宿舍,总有人半夜偷偷跑出去见男朋友,又因为约会太晚,楼门关了晚上回不来。有次她和庞国涛看电影回来晚了,他这个人极规矩,竟然和她在麦当劳坐了一晚上,也没有提议出去开房。
那时她觉得他真是个值得信赖的君子。可不过十年的功夫,校园里那位少年君子,就成了一个不动声色地周旋于不同女人之间的中年男人。
她回到自己的新卧室里,觉得这间屋子也那么年轻,自己仿佛真的变年轻了,住进了大学时的女生宿舍。她随手在这里拍了一张自拍,并且发自内心地写了一句配文:这样的夜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刚发完,陈文迪打电话来,问她住得怎样。等接完电话,再看朋友圈,她发现刚才那条,收到了很多留言和点赞。而庞国涛不但点了赞,还留言说:“很好看。”
甚至还发了个玫瑰的表情。
吴静冷笑:很好看?是我的房间好看,还是我这的自拍好看?这玫瑰表情,大概是跟白月光聊天时养成的新习惯吧。这真是辛苦他了,两边都惦记着。
正在冷笑,庞国涛居然还发了信息过来: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吴静暗暗好笑,庞国涛并不知道她不但沦为保姆,还刚刚被从“主人”家赶了出来。
不过,随即她意识到,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拍了自己住处的照片。在她当住家保姆时,她羞于让任何人窥视到她的“佣人房”。
没离婚时,其实她就经常幻想着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所以才会在争吵后,毅然决然地拎起箱子去了小旅馆。其实也是有点借着吵架任性一次,毕竟,哪个女人没有幻想过说走就走的旅行呢?
只是没想到,那居然是庞国涛计划好的一部分,她在小旅馆里住了一周,庞国涛完全不提请她回家,她下不了台,才迫不得已走上了这条自立的路。
短短几个月,她就脱胎换骨,宛如再世为人。现在,庞国涛居然都来无事献殷勤了。如果当初她在小旅馆里彷徨时,庞国涛表示出这点温情,她大概早就老老实实回去做贤妻良母了。
不过,吴静其实还是低估了庞国涛。他当然不会无事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