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可微已彻底死了心。
回想这十年,她过得多么荒谬。把所有的怨恨倾注在生父身上,而自己的生命竟是杀父仇人给的,一次出生,另一次重生。
她不知道该为默默的爱感到幸福,还是为无谓的恨感到悲哀。
可如今已成定局,爱恨对错与无从分辨。没有解不开的心结,生与死已模糊了界限。一切无所谓了,哪怕是非颠倒,也不会左右她的决定。
可微坐在审讯室里,同样的位置,只是等待的人已不再是妈妈,而是永远的最爱言如丁。
她要陪伴彼此走过最后一程。
那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等待,每一秒心都在滴血。
言如丁终于从铁门中出现,艰难地拖着手铐脚镣,仿佛足足千斤重,缓缓走进探监室。身上的囚衣松垮地挂在他身上,与稚嫩的脸庞完全不相隔,就像一幅错误的拼图,却无力挪动任何一块方格。
上次见面还是纯真的高考生,为梦想而不懈奋斗。本有着大好前程,此刻却沦为杀人犯。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人,如今已然阔别生死两界,只剩残酷冰冷的现实,此生再无可能交集。
可微看着言如丁,心如刀割般疼痛,眼泪如断弦的琴,滴滴充满哀伤与悲凉。
两人相视许久,没有一句对白却道尽了情愫。只要眼里有彼此,灰暗的世界便瞬间有光。透过这道光,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
高考结束了。
奋战十年,终于等来这一刻。可微太想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新生活了。从许锋来家里的那天起,她便在倒计时。此刻,她想刺死过去的自己,更想刺死伤害过自己的他!
握得越紧越抓不住,越想考好越无法发挥正常。分不清是喜是忧,可微一路上担心拖累言如丁的数华大学梦,同时又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等我,半小时就来。”可微向言如丁挥手告别,他们已约好,换上一身漂亮的行头,去酒吧不醉不归。谁也未曾预料,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这半小时彻底改变了彼此的人生。当言如丁来到可微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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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曾经的爱与恨,昔日的笑与泪,只有他俩知道的事,真的能永远成为秘密吗?
“高黛玉!”言如丁轻轻地说道,随即也止不住掉下眼泪。
这是小时候言如丁对可微的专称,因为她是个爱哭鬼,动不动就流泪。
“你记得我?”可微瞬间哭得更凶了。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没想到再次听起,竟可能是最后一次:“你记得我!”
“琉璃街第一爱哭鬼,忘不了。”言如丁哭笑着承认道。
“那你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憋在心里多年的疑问,托口而出了。
“我怕!我怕你恨我,不愿和我说话。”言如丁坦言道。
“是!我是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个无情的冷血动物,偏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抛弃我!”可微发泄着内心的不满,爱恨交织其中。
“对不起,微。原谅我真的没办法面对你。”言如丁自知没机会说了,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因为我犯了大错!”
说完,恰似乘着时光机,瞬间回到了高特遇害的那天。
那天中午放学,天空下着雨。我忘记带伞,在学校呆了好一会,后来还是选择淋雨回家。
雨天路滑,而且正值午饭时分,琉璃街变得空荡荡。我把双手挡在头顶上,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不留神摔个底朝天。
就在这时,迎面却走来了一位大叔,同样没打伞,神色慌张,急匆匆地往我这个方向跑来。或许太匆忙了,大叔嘭地重重滑倒在地。
“没事吧,叔叔。”见他那疼痛的表情,我忙上前关心地问道。
大叔却仿佛没听到我说话,朝我恶狠狠地瞪着。我读不懂那眼神,凶得仿佛要把我吃掉,却又怯弱得像个犯错的小孩。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加快步伐离去。尽管他看起来像怪人,但我也没想太多,一路赶回家吃饭了。
午饭过后,我忍不住朝窗外望去。雨滴落在河面,总会泛起丝丝银光,漂亮极了。
最喜欢下雨天,处处是美景。于是,还没到上学点,我便特地提前出门,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正当我沉迷于雨景时,却看到河中央飘浮着一块巨大的不明物体。
琉璃河向来很干净,怎么会莫名出现这么大块垃圾?我奇怪地往前探了探身,却发现像一个人。
一个我熟悉的人。
是高叔叔!
记得上午找你一起上学时,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一个人冷冷地漂在河里?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老天要对他如此不公,对我如此绝情……
心中的悲伤顿时如同无尽的黑暗,吞噬着每一寸灵魂,世界在这湿漉漉的哀愁中渐渐模糊。我顿时摊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如同当年我爸爸死去般悲凉。
因为他对我的好,如父爱般伟大。
不,不能让高叔叔枉死,必须找出凶手!
凶手?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位怪叔叔的身影,他那慌张而诡异的神色,与高叔叔遇害的时间和地点如此匹配。而且当时街上并无旁人,这一切说是巧合未免过于牵强。
若事实果真如此,我岂不成了帮凶?因为一时马虎,错失了救人的最佳时机。如果当时我能认真想想,或许他便不会死,是我害死了高叔叔!
但眼下事已成定局,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真相,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我要报警!
我快步跑着,四下张望找公共电话。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报警,警察赶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很快,河道便被牢牢围了一圈。人们也不顾雨天,撑伞淋雨纷纷走了过来,神色凝重,默默叹息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哀怨这人死得凄惨。
高叔叔就这样在众人围观下被捞上岸,那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湿漉漉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散落着。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仿佛在诉说着水中挣扎时的绝望与痛苦。四肢无力地伸展着,没有了往日的活力与灵动。
我们一起被带到了警局,高叔叔停在冷冰冰的停尸间,而我则去配合作笔录,把看到的所有事实全都说了出来。可并没有发生电影般完美的结局,瞬间把那位怪叔叔抓到我面前。
因为琉璃街没有装摄像头,且离案发现场有段距离,再加上我是个小孩,很难确定第一案发地及他杀的真实性,毕竟也存在自然溺亡的可能。不过,警察还是很认真地记录着,希望找到嫌疑人时,我能积极配合。同时问了我一些高叔叔的情况,及家属的联系方式。
后来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警察找到洛阿姨,随后也做了尸检,但结果被判定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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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如丁回忆起伤心的往事,不时哽咽着,可微想起可怜的爸爸跟着泪流不止。如果当初彼此倾诉秘密,或许将是另一番结局。
“你都已经报警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最需要知道这件事的,不应该是我吗?”可微不停埋怨道。
“我想过微,我想过无次数去你家,可我没这个脸进你家门,没办法面对你。怕你会恨我,也担心你会不要命地去找那个杀人犯。”言如丁不停解释道。
“可后来杀人犯成为我爸爸了,你就不担心他会害我吗?”可微依旧读不透他的想法。
“怕,我当然怕。”言如丁坦言道,再次回想起让他发怵的往事。
那段时间,我一直没去上学,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总能听到高叔叔在救命,总能看到他那苍白的脸,就这样痛苦地煎熬着,恰似走在一条无止境的下坡路,内心持续下沉,永远到不了尽头。
直到那天,我妈妈说洛阿姨要结婚了。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高叔叔才去世没几天,洛阿姨便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嫁人。当年他们是如此恩爱,如今阴阳两隔,便就此隔断了彼此的感情吗?突然间很为高叔叔感到不平,莫名惨死,没有性命又没了爱情。
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大步跑向门外,必须马上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咚咚咚。
我用力敲着你家房门,可开门的竟然是那位怪叔叔。
一个是杀人犯,一个是目击证人,尽管相互都已在第一时间认出彼此,却又害怕被对方发现,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四目相对,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你找哪位?”怪叔叔强忍着镇定,先开口问道。
我定在原处,不置可否,下意识地答道:“对不起,我敲错门了。”
日思夜想的杀人犯突然出现在眼前,我却莫名没了勇气。或许因为他即将成为男主人,或许仅仅是因为害怕。
就算我指认他,只要他坚死不承认,所有人都会选择相信大人,甚至连我也会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况且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洛阿姨将再度成为寡妇,你也将再次失去爸爸。而更坏的结果是事情被捅破,人却还好端端呆在你家,那才是最要命的。
与其面对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危险,不如将这个秘密烂在我心里,让怪叔叔也以为我真的已忘记。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而更为安全的做法便是,我和你未曾认识过。就算我真的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