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被大夫人送上花轿的时候,巷子里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她对我说着吉利话,热情地给围上来看热闹的百姓丢喜糖。
唯有我知道,她的手只是轻搭在我的袖口,连碰都不愿意碰到我。
我的姐姐宋若琴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也是宋家嫡女,她被许配给了容家嫡子容景,可她瞧不上容家家世,又不好回绝这门亲事,只好让我代替她出嫁。
大夫人满脸笑容,没有一丝是属于我的,她只为她的女儿可以留在府上而感到高兴。
接亲的花轿很快就到了容家,容景跟我牵了红线拜了堂。
傧相喊出夫妻对拜的时候,红盖头下的我眼含热泪。
无论我再怎么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我只是宋家用来打发人的替代品。
洞房花烛夜内,红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可以看得清身上红嫁衣的点缀和一双红色绣花鞋。
须臾,门被推开了,我的心随之揪起,身子也随之绷直,不敢有所动弹。
容景用喜秤挑起了我的红盖头之后,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错愕以及转瞬即逝的...欢喜?
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跟他从未相识,两个毫不熟悉的人被牵扯着拜堂成亲,没有人会是高兴的。
不过即使如此,跟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我的牙齿甚至都要开始打颤。
容景似乎看出了我的胆怯,他在桌子旁坐下,离我的距离有些远。
他也还算善解人意,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不会强迫你。」容景没看向我,反而剥起桌上的花生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静静地搅动自己的手指头。
在花轿还未抵达容家之前,我想了很多。
如果容景掀开红盖头,发现新娘子不是宋若琴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对我百般侮辱?
看来是我多想了,容景的心地跟他的相貌一样好。
「喏。」容景走到我面前,朝着我伸出手。
他的手心里是他剥好的花生,我捏起一颗塞进嘴里,眼泪却像止不住的洪水开始顺着脸颊流。
我本就一肚子委屈,这点陌生的善意让我无处发泄的情绪在此刻濒临决堤。
容景没想到我会哭,手足无措地找出一块手帕,又不敢亲自为我擦拭眼泪,只好将手帕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敬茶。」容景盯着我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屋子。
我默不作声落着泪,平躺在床上。
一个女子生命里如此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随意地过去了。
02.
翌日清晨,容景才来房中见我,我知道要跟他一起敬茶,早早便起来了。
我对镜梳妆,面上的憔悴连妆容也遮不住,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泪痕。
容景撩起我身后的一抹长发,放在手里摩挲。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试探。
容景从昨晚到现在都对我彬彬有礼,还安排了好几个丫鬟来伺候我。
我知道他在有意慢慢接近我,试图让我一点点接受他。
可我早已芳心暗许,即使容景对我百般温柔客气,可我对他也只能心生愧疚。
许是容景提前说了什么,他的父母对我态度也极好,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容家的空气令人窒息。
日子平平稳稳地过着,容景跟我始终相敬如宾。
某日傍晚,他摇摇晃晃回到府上,脑袋昏沉,明显是喝醉了的模样。
我把他扶到床上歇息,离开时却被抓住了手腕。
「阿茗……」容景闭着眼睛,低声唤我。
这个小名只有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赵宏博知道,而我也只愿意从他的口中听见我的小名。
虽然不知道容景是如何得知的,又或者是觉得这样唤我会拉近我跟他的距离,但我的的确确有一点不高兴。
我使了力气挣脱掉我的手,又听见床上的容景着急地喊「阿茗,阿茗」,像是丢失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容景,我不喜欢你这么喊我。」
容景被我的话弄得清醒不少,他睁开眼睛盯了我好久,眸底情绪染上了明显的难过。
「茗清。」容景淡漠开口,没了方才的焦躁。
我没再理会,转身离开了屋子。
我不喜欢容景,尽管他对我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03.
容景知道他惹我生气了,想着法子来哄我,我更觉得烦躁,只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回到苏家去见赵宏博。
苏赵两家关系极好,接触颇深,过去赵宏博常借两家来往的机会偷跑来见我。
如今我到了容家,连他的面都很难见上了。
直到有天,苏家传来我的母亲去世的消息。
我赶回苏家的时候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的灵柩摆在灵堂内,我趴在上面哭肿了双眼。
而大夫人正拉着宋若琴,打点着老爷那些好友送过来的慰问品。
她们身着白色的丧服,脸上盖不住的笑意却刺眼无比。
我母亲嫁到苏家的时候就不受待见,被大夫人百般羞辱,本来身子就弱,这下更是被折磨得常年卧病在床。
如今我母亲去世,她们娘俩怕是要欢喜得上天。
我眼下只顾着伤心,根本没心思理会这对母女,可大夫人偏要走过来我这边,开口便是讽刺。
「不过是卑贱的一条烂命,如今死了能换到这些钱财,也算我们宋家没白养你娘这么多年。」大夫人对着我佯装自然地露出了她的手腕,上面戴了好几只镯子。
其中有一只玉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她在世的时候叮嘱我,说这镯子可保我平安,如今却戴在了大夫人的手上。
「这是我娘的东西!」我站起身来,久跪的双腿迫使我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我紧紧抓住大夫人的手,用力从她手上薅那只玉镯。
「我看你是疯了!」大夫人抵不过我的力气,开始大喊大叫,「来人啊!宋茗清这个贱种想要谋害我!」
宋若琴跑过来,抬脚就往我的身上踹了一脚。
突如其来的推搡让我猛地往后倒,那被我硬生生扯下来的玉镯脱了手,四分五裂碎在了地上。
「混胀东西!为了只破镯子也敢这般厉害!」
我将碎块捡起来捧在手心里,尖锐的残渣刺破了我的手,大夫人在我的身上又踹又踢。
等她发泄完离开,我才有机会去看我手里的玉镯,怎么拼却也拼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夜晚,我在灵堂内为母亲守灵,偌大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跪在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为母亲尽孝,她就离我而去了。
过去苏家佣人知道我跟母亲不受宠,谁都敢来欺负,每每如此,总是母亲出面说好话,将我保护在她身后。
或许母亲去世前,心里依旧在挂念我的安康。
门口突然传来野猫叫,我拿着棍子将它驱赶走,便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阿琴,从此以后我就能好好跟你在一起了。」
是赵宏博的声音,我喜欢他那么多年,绝对不会听错。
「这下宋茗清被嫁到了容家,她母亲也已经死了,以后苏家再也不会有碍眼的人出现了。」
宋若琴跟赵宏博两人串谋着,殊不知我早已经将这些听进了耳朵里。
「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那么喜欢宋茗清,每次来我都得去找她装装样子。」赵宏博的话语里全然听不出来平日里对我的宠溺,有的只是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