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送走小莲后,宋墨的保镖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他是来传话的。
“宋总让您早点休息。因为明远集团的事,他现在要赶去公司处理,回来可能会很晚,让您不必等他。”
从前的我总是等他回来,担心他加班到深夜,还会亲自下厨给他准备宵夜。
可他从不吃。
做作。
这念头让我心里泛起一阵不快,对保镖说:“我想喝粥,你去厨房把我留的端过来。就是平时给宋墨准备的那种海鲜粥。”
保镖看了我一眼,还是转身去了。
粥端上来了,温度刚好。
我喝了一口,味如嚼蜡。
全身开始隐隐发热,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皮肤下爬行。
我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努力控制呼吸。
“我想休息了,你走吧。”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灼烧般的痛楚越来越剧烈,意识似乎在分崩离析。
午夜时分,系统准时出现了。
我提醒它:“任务已完成,状态符合要求,该结束这场闹剧了,让女主登场吧。”
我算准了时间,药效提前消除了系统控制,也该轮到正牌女主尝尝这滋味了。
没想到系统竟然为难地说:“女主表示她承受不了这种痛苦,希望你能再坚持一会儿。”
“她是上面选中的幸运之星,这次本该是甜宠剧情,但前面太虐了,所以她用运气换取了休眠机会,让你帮她度过前面的部分。”
我靠。
命运竟如此不公。
只因原主有后台。
所以,我呕心沥血打拼多年,殚精竭虑为他铺路,到头来只是给她当了垫脚石?
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
我直接抓起桌上的水晶摆件:“告诉她,再不接管身体,我就毁了这张脸。”
没动静。
我冷笑一声,用力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系统的设定让我不能伤害男主,但并不包括这具身体。
这时我脑子里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姐姐,别这样,你这么做自己也会受伤的。”
受伤?跟这些年我受的苦比,这点伤算什么?
原主娇声娇气地出来接管了一半身体,于是我一侧脸庞开始流泪。
就这一半,她就痛得死去活来,完全承受不住。
呵,这才刚开始呢。
7.
我举起还能控制的那只手,继续用力。
原主尖叫:“不要!”
保镖冲过来按住我的手腕:“林小姐,请停手!”
我抬起头,一半脸在笑,一半脸在哭。
向来面无表情的保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
而随着他的惊慌失措,紧跟着冲进来的是宋墨和那个神棍大师!
大师慌得不行,手里的设备疯狂报警:“糟糕,入侵者要反噬了!它要重新占据整个身体了!”
宋墨呆立在原地,我的身体,左边的原主一半在娇声啜泣,右边的我这一半在狞笑,甚至还试图进一步伤害。
大师对保镖喊道:“按住她,必须马上用药清除入侵者!”
正合我意,我心里暗自庆幸,早点用这药我少受多少罪,最痛苦的分离时刻马上就要来了。快点,快用药啊!
原主不停用那半张脸抽噎流泪,拼命摇头。
大师见宋墨还在犹豫:“宋总,再拖下去,两个意识都会消失!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左边?还是右边?”
搞了半天,大师都分不清哪边是“入侵者”。
宋墨迟疑地看着我们。
就像是在生死关头必须做出选择的人。
但此刻的我已经摆脱了系统的限制,我可不想再等。
我立即用手中的水晶摆件刺向了喉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墨所有的犹豫化为了惊慌,他几乎下意识喊道:“左边!”
一根纤细的银针飞来,扎进了我的眼眶!
几乎是那一瞬间,我被束缚的意识如同气泡一样飘然而起!
那是从未有过的解脱!
风穿过我,月光照过我,我自由了!原来灵魂出窍是这种感觉。
我悬浮在半空,下面的人就像三个呆滞的木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师:“成功了!宋总!我的驱魔成功了!林小姐体内的入侵者被清除了!”
阴郁、沉默的宋墨眼中仿佛瞬间有了光。
他转头看向姜绾绾。
而此刻,姜绾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摔倒在地,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剧烈的痛苦,所有的伪装和温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在地上翻滚,颤抖,蜷缩,尖叫。
但这种痛,也不过是我曾经为宋墨挡子弹时的十分之一。
她面容扭曲,脸色惨白,剧痛让她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楚楚可怜的模样,泪水和鼻涕混作一团。
8..
我没有立即离开,我实在好奇,向来洁癖的宋墨会不会为姜绾绾擦拭脸上的狼藉。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宋墨呆立在原地,神情恍惚。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姜绾绾,脸色越来越难看。
姜绾绾见他不肯靠近,只能咬牙忍痛朝他爬去。
“宋墨。”她终于缓过神来,用手遮住了脸上的狼狈,只露出水汪汪的眼睛,“宋墨,人家好疼啊。”
这娇滴滴的样子我看了都心软。这一声“宋墨”叫得人骨头都酥了。
我怎么就学不会这么叫呢?就算那次中弹时,我也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西装袖子,闭上眼睛沉默地忍耐。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是我真学会了姜绾绾这一套撒娇卖萌,说不定宋墨还会对我多几分感情,也不会连个便宜的项链都舍不得买。
宋墨盯着姜绾绾,轻声喃喃道:“不对。”
不对?怎么不对?这不是他心心念念要的人吗?
他转头看向一旁等着表功的大师,突然问道:“她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呢?”
大师得意洋洋地说:“宋总放心,您一下令,我这银针一出,保证已经灰飞烟灭。”
宋墨重复了一遍大师的话:“……灰飞烟灭。”
大师摸着下巴点头:“保准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从此世上再无此人。不,此妖。”
宋墨的肩膀微微颤抖:“再无......此人?”
他嘴角那道被我咬破的伤口又裂开了,殷红的血涌出,像抹了上好的唇膏。
大师讨好地笑道:“我这银针特意加了特殊配方,威力霸道。保准什么意识都有来无回。”
宋墨猛然抬头,一把揪住大师的衣领:“谁让你加这个的!”
大师吓了一大跳,可怜巴巴地说:“这些都是免费赠送的。”
宋墨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杀气腾腾地掏出手枪抵住他的额头。
这回轮到大师哭爹喊娘了:“真的不要钱!啊!宋总!”
宋墨双目通红,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只是要你将她分离出来!不是要她灰飞烟灭!”
枪声响起,鲜血溅了出来。
我自己中过枪,实在看不得别人流血,而且一旁的姜绾绾哭得实在太难听了,我飘然而去。
9.
系统售后很好,绝不多话,直到我重生,只提过一次姜绾绾。
“姜绾绾昨天向高级系统投诉我,说这根本就不是豪门宠文。宋墨不够宠她。”
“怎么,那些名牌包包还不够多?”
系统拖长了声音,有些无奈:“哪里——我查看了一下,宋墨对她就像以前对你。每天给她喝那营养剂,定期带她去做全身检查。真不懂她,以前姜绾绾查看进度的时候,明明说很羡慕你有那么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陪着。现在怎么又不满足了,而且,宋墨为了让她喝营养剂,还亲自陪着她喝呢。”
我有点意外又不意外,宋墨那么厌恶营养剂的味道,现在也会陪着姜绾绾喝。
系统还在叽叽咕咕:“他每次都喝一大杯,喝完就发呆,看着杯子和不肯喝的姜绾绾出神。真搞不懂。”
我心里倒是暗爽,只有他亲自尝试了我曾经的苦,才知道人是铁,药是钢。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姜绾绾既然选择了捷径,那自然要付出她的代价。
在她为我一次次因为受罪而计算可能得到的宠爱时,她就已经失败了。
真心需要真心换。
一切都是公平的,付出多少,得到多少。运气会眷顾一时,但在人心上,从来走不了捷径。
我摊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说他们了。重点是我现在。”
系统的声音欢快有了点邀功的意思。
正好金融危机爆发,它给我选了几个好的重生机会,最后喜滋滋给我确定了一个天才投资人的身份。
年方二十,前途光明,家境优渥,父母开明。
“这回,给个五星好评吧。”
从付枝枝身体醒过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父母和哥哥姐姐激动的目光。
“枝枝、妹妹。”
热烈的拥抱和眼泪把我包围,让我一瞬手足无措,陌生而又温暖。
我成了林家的老幺,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从重症监护室抢救回来后,家里将我宠上了天,哥哥姐姐更是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
吃的用的都由着我的喜好来。
投桃报李,我也帮着父母进一步拓展投资版图,成了他们的骄傲,我给姐姐介绍了优质男友,替哥哥牵线搭桥。
10.
转眼六年过去,大学毕业后,家里搬到了繁华的魔都,妈妈即使舍不得,也开始帮我物色未来的另一半。
我耍小性子不愿意,想再享受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妈妈拿我没办法,笑着说:“确实我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什么样的算合适?是要顶级富豪,还是业界翘楚?”我靠在妈妈肩上问道,豪华SUV平稳向前。
妈妈说:“择偶不在身家地位,而在相处舒适。既是事业伙伴,又是知心好友。爱你,尊重你,保护你,更懂你。”
我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妈妈的标准我太喜欢了,那就这么定了,找不到合适的我就一个人过。”
“傻丫头。”妈妈捏我脸。
车子停下,前面是今天要参加的慈善基金会。
基金会的一切都很熟悉,曾经和宋墨来过无数次。我扶着妈妈走上台阶。
进入大厅后先去了主会场,又去了女性专区参加讨论会。
我打着哈欠听着已经听过无数遍的内容,撑着脸懒洋洋地划着手机。
就在这时,我再次看到了宋墨。
他也看到了我,目光停留了片刻,直到身边的女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
我并不慌张,现在的我和曾经判若两人。
一眼之间,他不可能认出我。
他们交谈时,我已经撒娇着拉着妈妈离开了。
从侧门出去时,我清晰听见了姜绾绾娇嗔的声音:“人家不想听这些枯燥的东西啦。好无聊呀。”
这边的门推开,我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六年了,姜绾绾还是一副小女生的打扮,看来,这宋墨并不好搞定啊。
第二次来基金会是三个月之后。
姐姐要结婚了,拉着我一起来许愿。
哥哥开车送我们来。
今天基金会人格外少,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整理资料。
姐姐写完愿望卡满脸红晕去找工作人员,我去看后院那棵许愿树。
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愿望卡,底部装饰着风铃,微风拂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一个挂卡的位置都在我头顶,我努力伸长手臂想要够到。
以前我也在这里留下过心愿,正面写着我的名字,背面却留白了。
那时我清楚自己的处境,却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最后落笔前,我还是放弃了。
我在树下寻找那张熟悉的卡片,想取下来扔掉,突然一个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找什么呢?”
是宋墨。
11.
多年未见,他变得更加内敛,目光也越发深邃。即使刻意表现得温和,但身上上位者的气场依旧带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感。他的眼神如同猎人,充满了审视和侵略性。
他身边少见地没有跟着那位形影不离的助理。
我歪头看了看,露出微笑:“我在看有没有有趣的愿望卡。”
他走近,站在我身前,伸手取下我面前的一张,递到我面前:“这张怎么样?”
卡片正面写着林枝枝,背面是宋墨的名字,下方悬挂着一个金色小铃铛。
正是我当年那张。
“不怎么样。一面新一面旧,不搭配。”我没接,转头看向入口,流露出年轻女孩应有的犹豫和警惕,“我该走了,哥哥他们还在等我,你自己玩儿吧。”
我走到入口处,推开门,外面站着那个保镖。
他也在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识相地让开了。
身后的宋墨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
转眼第二天傍晚快要下班时,我们家的投资公司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从后门被哥哥带进来的。
他穿着便装,戴着口罩,手上一道长长的伤口。
爸爸让他坐下,他僵硬地坐在会客区,那血都快把衣服浸透了,爸爸还在询问情况。
我走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袖子:“爸,就一道伤,自己弄的。”
客人抿紧了嘴。
我伸手就摘下他的口罩。
果然是宋墨的狗腿子,那个形影不离的保镖。
失去遮挡的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拿起消毒液倒在他胳膊上,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认得你。”我凑近看他,“你一路尾随我们,说实话,你来这儿有什么目的?”
他移开目光,却不善说谎:“我...我来咨询投资的。”
“咨询投资?骗鬼呢。”
他是宋墨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我为宋墨挖来的得力干将。当初在小巷发现他时,他奄奄一息,被我带回公司。但等成了最核心的助理后,他却只听宋墨一人的话了。
他的脸偏向一边,我转到另一侧,目光如炬:“老实交代,你是来找人的吧?”
他咽了口唾沫。
我故意诈他:“该不会是来找我姐姐的吧?我姐姐可是订婚了!别打主意。”
他摇头:“不是。”
“那找谁?”我一手给他胳膊包扎,一面说,“莫非,你是为我而来?”
我慢慢笑道:“那你很有眼光,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周泽的友好亲近,成功让他狼狈而退。只要他还想保住工作,就不会向宋墨透露我的行踪。
毕竟,我表现得对他很感兴趣。
当然,如果他不在乎工作,或者想和宋墨一起玩完,说出去了,我也有后招。
12.
果然一个月都相安无事。
忙碌的实习生涯转眼就要结束,爸爸准备带我去下一个城市开拓市场。
那天是最后一天,妈妈接待了最后一位客户。
我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忽然听见妈妈叫我。
我跑过去,然后就看见了久违的姜绾绾。
她并没有照看好这具身体,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就写满了戾气,嘴角下垂,一副疲惫的样子。
她来是想请我妈妈给她一份报告,一份对男人很有用的体检报告。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好在哭诉。
妈妈表情尴尬。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我都那样了,他也不碰我。总不能我就这么不明不白跟他一辈子吧。我也不求什么了,我就要个孩子,林总,你帮帮我。”
妈妈尴尬地看着我:“你跑来干什么?”
我尴尬想退出去,然后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接着我看到姜绾绾整个人表情都垮掉了。
熟悉的古龙水味和强烈的心跳声中,我转过头,看到了宋墨。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转头去看周泽:“不是说她离开了吗?”
这一个月,他一直在外面找人。
周泽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他皱眉,却还是没松开。
妈妈立刻怒了:“你是谁啊!抓着我们枝枝干什么!”
“枝枝——”他缓缓念出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宋墨真的挺能...不要脸的。
是因为得不到和已失去的都是永远的最爱吗?
13.
我挣开他的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太老了,你比我爸都大。”
旁边的姜绾绾哭闹起来,被带了出去。
姜绾绾哭哭啼啼,却得不到他一丝目光。
“你认错人了。”我死不承认。
而我的哥哥和爸爸都生了气:“小女才刚毕业,怎能由着宋总如此胡来?”
“跟我走。”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而我是现在公司的重要员工,我定期给几位大客户做投资分析。
“赵总的季度报告三个月一更新,陈董事长半年一次复盘,而杨董的新项目是一年一次评估...我走不掉。”
“枝枝!”他终于失控,“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当年是我一时糊涂,我以为我爱的是她,以为你是故意伪装成她的样子,以为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骗我。但直到你离开后,我才明白,并不是!那天之后,我找遍了所有的私家侦探,甚至亲自去国外寻找,每一次每一刻,我都想找回你,每次有希望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情吗?枝枝...你知道在慈善晚宴那一刻,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从再见到你的那一面,我就知道是你——”
我捂住耳朵。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如果当初...没有如果。
金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但不包括已经失去的时光和真心。
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