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颠的人既然受着百姓的信奉供养，就要为此付出力量。”
“朝廷的军队自顾不暇，这些清高孤傲的仙人何不能伸出援手？”
巫木玄平素对人间鲜有爱恨之意，但是染烟心中所喜所向就是他行事的首要宗旨。白川邬和整个大烨王朝对染烟而言有着不凡的意义，那么同样是巫木玄要守护的地方。
“凡修仙之人，无不以匡扶人间正道为己任。”染烟轻叹，“位高权重者背负则更多，能力越大的要做的便越多。”
“弟子委实不是什么英伟的人物，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师父安心。”
或许是离开了蓬莱，又因为渔村的事情说起这些阴暗的故事，巫木玄变得大胆，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一个个呼啸着破胸而出。
染烟却并未察觉到他话里其他的意思，轻轻拢起自己如瀑的青丝，淡淡笑着：“人间负你，而你从不世人什么。”
“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不要因为我的存在而束缚手脚。”
“能在您身边，一直是我最期待的事。”巫木玄的眸色同黑夜一般深沉，他说道，“您心中高兴，我便也万分开心。”
染烟对情爱不甚敏感，但也绝非愚笨之人。
话说到这种地步，她微微一蹙眉，似乎也感到不适。只不过心性难全，无法将其中的古怪全全参透。
巫木玄慌忙转移话题。
“师父既想解决了此地的事宜，不如我们商讨一番，该怎样拖动事不关己的半步颠下水。”
这二位的道德都不甚高尚，一拍即合，当场悄声密谋起来。可实际上这二位的脑子并不支持他们做出什么合理的规划，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决意第二天便到半步颠在白川邬的府邸，且先一探究竟。
翌日一早，染烟换了展信的衣裳，一身干练的朱红轻装，短打长裤并非素日的罗裙。巫木玄却还是一身玄色衣衫，看不出式样的区别。
染烟极少穿这样颜色明快的衣裳，晃得他登时一愣，盯着人大不敬地发了半天呆。
染烟也心知自己今日不同以往，她刻意改换了妆容，未攒珠钗而是高高束起乌发。巫木玄如此的表现正在意料之中。
“看什么？”她故作无所谓，大咧咧在桌边坐下，扬声唤小二上酒。好似活在凡尘中的洒脱侠女，潇洒肆意。
小儿自然唱了个喏，忙不迭温酒上菜。
巫木玄回过神，紧着道：“一大清早为何喝酒，师……你从来不是能喝酒的。”
染烟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弯，像狐狸似的狡黠：“壮胆啊。”毕竟今天他们是要偷偷溜进半步颠的地方啊，对于染烟而言，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无比有趣。
她乐得给这些事情都增添一点仪式感，好像一切会变得更加精彩。
“哪里用你壮胆。”巫木玄可要急死了，他压低声音，又要安抚染烟又要防备被临近的用早饭的客人听见，“我们只是进去探一探，若是有危险我自然直接带你出来，绝不会让你伤到半分的。”
“我知道啊……”
小二端上酒菜，染烟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她当然丝毫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这位高徒可是能够一剑荡群雄的英才。据闻白川邬的府邸中只有几个半步颠的小辈，吓唬吓唬凡人或许还顶用。
对于巫木玄还不是一招了结的事情？
染烟只是觉得有趣，人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快活，这是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巫木玄很怕她喝酒似的，眼珠不转了都，紧紧盯着染烟的杯子。看得染烟只敢抿了一小口便将酒杯放下，悻悻收手。
“图个吉利罢了，你不要总是小题大做，好像我能摔碎一样。”
“等下去了你先不许插手，若是我被人发现，你再来救也不迟。”染烟严谨地叮嘱。她虽然不能够修炼法术，但是多年来武艺却十分精湛，加之唐不乱给了诸多法宝傍身，实际上也是不能轻易招惹的狠角色。
巫木玄明白染烟必不会事事依赖自己，她的师父美丽骄傲，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她若想做一件事，自己最好跟着便是了。
“明白。”巫木玄应下，“不过你也要小心，潜进去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染烟忽然诡异地咳嗽了一声。
原是他们两个说话时忘记了还有别人在场，这客舍用早餐的人不少，临近的个个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二人。仿若他们是两个打家劫舍的恶贼，就连刚才上酒的店小二都一脸惊恐。
染烟眼珠一转朝巫木玄做了个鬼脸，埋头用饭再不多言。
巫木玄抬手捞过她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才算痛快。
如今白川邬的世道官府早已名存实亡，驻扎在此的仙门又是不管事的，因此抢劫盗窃之案例多发，根本无从下手。人人自危只能祈求自己不被盯上，一旦遭了歹人算计就是百死无回的绝境。
故而哪怕巫木玄和染烟两个人看起来如此凶神恶煞，又在餐桌上谈论怎么翻墙进人家院子。哪怕是报了官，恐怕也没有人来管。
白川邬的府邸如此豪奢，昨日两个人不曾仔细查看，如今细细侦察才发现这房子大的竟然一圈都需走上整整一炷香。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这宅邸只有正门守着两个小童。
整座宅邸只设了一个护宅大阵，巫木玄在染烟手臂上以朱砂画下隐藏气息的符引。两个人又挑选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僻静处。
巫木玄矮身做梯，借肩膀将染烟送上高台。墙沿不高不矮，染烟借力而上攀住墙边，细听宅邸内人声靠近，连忙坠下身子掩在红墙之后。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再次偷眼打量，看清了里面。
青松翠柏围绕着院子，四下无人，是一处僻静的地方。
染烟从储物袋中召出许久不用的佩剑握在手中，于高墙之上一跃而下，轻如鸟雀落于地面。她持剑在手，做着严谨防备的姿态，直等到房门院外都不曾有人意识到外敌入侵这才轻轻敲了敲墙面，叫巫木玄也进来。
巫木玄就不像她那般小心了，大大咧咧的直冲上来，动作一气呵成起落平缓。
太不小心了。
染烟埋怨道：“你怎么不小心些，也不怕给人瞧见。”
照例来说探路冒险这种事都是应该由弟子来做的，但是巫木玄知道染烟心性，她喜欢折腾便由着她折腾去。却不曾想染烟竟然也要他一起鬼鬼祟祟的。
“其实我们委实没必要如此小心。”巫木玄无奈道，“更不必害怕被人发现，你若是想看我们自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个清楚，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又能把我怎样？”
“知道你厉害啦。”染烟油盐不进，还是招手让他低头跟着自己一同潜行打探。
大抵是染烟从小的乐趣，今日终于有了发挥的地方。
巫木玄跟在染烟身后矮身向前，贴着墙面转弯，细细探听每一处人声脚步，又仔细瞧了瞧他师父身上的那身劲装。终于确定，染烟对于今日这遭绝对是蓄谋已久了。
巫木玄法术灵通，当他有意探听之时，可耳听八方百里之声音。此刻他便开了神通，来打探府中的丝毫点滴，而在千千万万嘈杂的声响中，有一道却异常熟悉。
“师父。”巫木玄叫住了染烟。
染烟正凝神探望前方的情况，冷不防被他一叫，疑惑道：“如何？”
巫木玄的脸色不太好看，冷笑着哼了一声，对染烟道：“师父随我来，我们去见一见故人。”
巫木玄在半步颠的故人又能是谁？
染烟心中已然有了考量，想来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由巫木玄来带路，他们这一路便畅行无阻，能够巧妙地避开每一个巡逻的岗哨——这府中本也没有什么巡逻的人。他们两个最大的威胁其实是一些闲逛的小童，不过有了巫木玄在就能够很好地避开这些问题。
他带着染烟行走，好像进了自己家一般轻松。
两人停在一处小院前，里面青瓦搭檐，窗纱清透。二人停在房后，避开一行持刀剑的岗哨，双双探出头来。
染烟轻手轻脚推开了后房的窗子，声音自内里缓缓传来。
是一个壮年男子哭诉的声音，听起来惨不忍睹：“仙君可要为我们作主啊——那恶贼杀了村长，我家二哥为了保护旁人也被他斩了头颅。”
“我们一村人对他们好心招待，却不料他们二人恩将仇报，竟然如此害人。”
“我等愚民贪生怕死不敢同他抵抗，只求仙君为我们做主啊——”
紧接着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线，冷漠理智，直白地问道：“他便只是杀人么？不图财不谋色，只是杀人难道是有什么独特的喜好？”
方才那个哭叫的男人便又说。
“他夺了银子！”
“那女子有一个绿色的荷包，上面绣着花和鸟，从村里掠取的钱财都被装在那里面！”
外面听着的染烟和巫木玄双双愣住，染烟从储物袋中找出那个几次三番被送来送去的荷包，用眼神示意巫木玄。
就是它？
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