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满红漆的墙壁，裂皮的沙发。
以及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呐喊声。
这一切仿佛都宣告着一个传奇的结束。
曾经如日中天的霸王电子厂已经成为日暮的老妇人。
“周总，咱们是小厂子，招待不周请见谅。”
一杯早春摘采的碧螺春，茶是好茶。
可惜在临近冬季的时候享用，多少有些过了时节。
少了些许早春时节的鲜香，多了一抹四季沉淀带来的厚重。
周睿举杯，淡淡的鲜香扑鼻而来。
不似醇正碧螺春的栗香，透着一股红茶的厚重。
吸……溜……
轻吸一口后，周睿咽了咽口水。
这茶味着实有些苦涩。
霸王点子厂的境况莫过于此。
周睿漫不经心的望向远处：“郭总，你们厂的员工真是活力十足。”
“都快饭点还闹腾呢！”
郭总面色尴尬的笑了笑。
虽然知道周睿这么说是为了压价，但是他还是觉得难堪。
在怎么说自己也是曾经辉煌过。
郭总努了努嘴想试着解释。
那刺耳的口号从窗外飘来，轻飘飘的从耳畔略过。
明明声音模糊，他却听得格外的清晰。
“无良厂商，还我血汗钱。”
声音在风中摇曳，依稀失去了方向。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九十年代的春风再也回不去，当年那个风一般的少年已不复存在。
郭总叹了口气，那一声呐喊终究是洞穿了他所有的倔强。
“周总，如你所见，我们厂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郭总的声音中透着三分疲惫与两分解脱。
国民游戏机的外衣剥离，霸王电子厂不过是一个小作坊规模的电子厂。
昔日那气吞万里，妄图制霸世界的目标，现在想来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至于是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自己，还是发展的方向根本就是错的。
这一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当梦想落幕，剩下的只有一地鸡毛的现实。
游戏机卖不动了，厂里发不出钱了。
这才是霸王电子厂最该解决的事情。
唯有走好脚下的路，才有资格仰望星空。
面对这位曾经领跑时代的人儿，周睿不打算为难他。
从后世的眼光看来，霸王电子厂的兴衰无非是自己的倔强和时代的方向唱了反调。
春风过后的满地黄花，不正是来日春实的肥沃土壤吗？
“2000万如何？”
这个报价不可谓不低。
2000万的价格完全可以打造一个超越现在霸王电子厂规模的厂子。
100人的车间，90年代用到现在的流水线设备。
5年的流水线便只价值原本的一半价格。
10年的流水线，价值几乎是0。
甚至我还要收一些拆装费。
10年前的老旧设备不仅无法达到当下的工艺标准，还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
这2000万的价格可谓诚意满满。
郭总没有拒绝的理由。
厂里的负债，工人的薪水。
这一切早已经将他笔直而刚硬的脊梁压弯。
弯腰捡钱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认清了现实，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面子这玩意，你没钱的时候追求它，会给你带来无尽的苦恼。
你有钱的时候，哪怕不追求它，别人也会不停的给你满上。
当一切褪去的时候，便是看清一个人本质的时刻！
郭总微微摇了摇头。
周睿诧异不已。
他……竟然拒绝了！
莫说2000万，若是自己狠一些等到霸王电子厂的债务暴雷，拖无可拖的时候。
800万拿下来也是可能的！
目前的霸王电子厂能卖个1000万都已经是烧高香了。
2000万对方还不满足？
郭总竟是这样的人？
周睿面色开始难看起来，他是比较有情怀的人没错。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收购霸王电子厂。
霸王电子厂的小霸王游戏机承载了他童年的美好回忆。
“周总，不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
“相反，这个价格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期了。”
“2000万啊！梦里都不敢想的价格！”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拒绝。”周睿疑惑道。
“其实这霸王电子厂，能卖个正常的市场价我都愿意了。”
“那为何不满意？”
“这家电子厂，我从十八岁便开始接管。”
“20年时光匆匆而逝，我早已经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
郭总面带悲戚之色。
壮士断腕，是为国为民为大义。
那将自己的孩子易手呢？
这算什么？
同样悲壮的过程，结局却截然不同。
“我不奢望得到很多的钱，我只希望霸王电子厂能够继续办下去。”
“我可以以800万的市场估价将霸王电子厂转让给你。”
“只要你能够在协议上补充一条。”
“霸王电子厂不变更名称，而且生产的产品还是以游戏机为主。”
郭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请，此刻他眼圈微微泛红。
宛如老父亲将儿子托付给熟稔的老板一般。
他怕儿子去到自己不熟悉的岗位上，不能发挥自己所长。
周睿听后微微一笑。
“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你！”
郭总身躯微颤：“1200万的让步也不能让你继续沿用霸王电子厂的名称吗？”
“霸王电子厂，本就是生产电子游戏机的厂家。”
“贸然更换生产的品类，可不是明智之举。”
郭总焦急的解释着，试图让周睿回心转意。
“哈哈，你放心吧！”
“霸王电子厂，我不但不让他更名，我还要让它继续在原来的行当里发光发热！”
“那你拒绝个什么呀！急死我了！”
“我拒绝的是你那1200万的让步！”
“1200万的溢价，我给的不是厂家的收购费！”
“而是给你的安家费！”
郭总听后直接愣在原地，呆呆地。
“1200万足以让你将所有的负债还清。”
“这是你十年的薪水！我先预支给你了！”
“另外，你每年还享有霸王电子厂的5％的股份分成！”
“这！便是我给你开出的薪酬！”
“可满意否？”
轰！
周睿的话语如同冬日末端的惊雷。
雷响之后，万物复苏春来到。
“为什么……”
“因为，你是霸王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