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大婚四日后了。
长久地没有接触到阳光,她不禁眯起双眼,抬手挡在额前,心中暗骂叶珩不是个东西。
琴苏在一旁轻声道:“娘娘,咱们去前头树底下的石桌坐坐吧。”
她点点头。
走进发现是一棵玉兰树,她记得自己之前去旅行的时候见过这种树,当地人称为缅桂,每到盛夏就会开出花瓣细长的白色花朵,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坐在树下很是惬意。
现在还没到花季,一树绿油油的叶子不免单调了些,不过好在生得浓密,遮住了阳光,此刻坐着倒也觉得舒服得很。
她刚打算让琴苏回去端些茶点过来,只见一个小宫女小跑过来道:“娘娘,长公主来了,此刻正在殿内等候娘娘呢。”
宋妤于是道:“你回去请长公主到这里来坐吧,再拿些茶点过来。”
不一会儿,一抹蓝色身影来到了玉兰树下,“原来你躲在这儿纳凉,叫我一顿好找。”
“好些日子不见姑姑了,怎么没把世子和小公主带过来?”
叶宛拿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他俩刚睡了午觉,好不容易能得闲出来找你说说话,我可不想被那两个磨人的小妖精缠着。”
吃完了点心,叶宛细细打量起宋妤,虽然她未施粉黛,腮上一抹独特的粉色却衬得她整个人别有一种风韵,叶宛不觉笑道:“瞧瞧,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想必你和阿珩那个臭小子,这几日相处得很不错吧?”
提起这事,宋妤不禁双颊一红,别开了视线,她不知道旁人知道多少,除去自己宫里伺候的,也不知其他宫里的人是不是知道了自己与叶珩三天没有出门的事,若是都知道了,那她今后在宫里真真是没脸见人了。
“姑姑,无论好与不好,横竖我是不能出宫去的,问这个怪没意思的。”
叶宛叹了口气,“阿珩那孩子的脾气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你俩啊都倔,他既认定了你,那么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放过你了,你就是出宫去了,他也一定一路追去,天下虽大,又有何处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天下之主不能够去的?有何处是他所不能管的?
你逃了出去,兴许就是一辈子都要在逃亡中度过,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难道你真的能开心不成?妤儿,听姑姑一句劝,不妨放宽心,不要一直带着怨恨的眼光看待这桩婚事,也不要那样看待阿珩,兴许你们夫妻俩会别有一番天地呢。”
宋妤凤眼微垂,语气里透出满满的不情愿,“姑姑,有些事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我再怎么样,也不肯违背自己的心。若是心不能安,就是锦衣玉食,稳居高位,那也过得不痛快。”
说着她又抬起眼看向叶宛,“你今日来,莫不是来当说客的?”
叶宛无奈一笑:“果然瞒不过你。是,是阿珩让我来的,还不是为着你的心始终不在他身上,他才这么着急,想让我来开导开导你。”
宋妤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杯子,“姑姑,如果凡事靠劝说开导就能化解,那又怎会有两军对峙,两方敌对,两相残杀种种难事?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只因心中有心结不能打开,所以才一直不肯接受叶珩。”
“心结?不妨说与我听听?或许我能开解你呢?”
她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姑姑,你觉得你真的了解叶珩这个人吗?”
叶宛不解:“何出此言?”
宋妤轻叹一口气,“在他登上皇位以前,我一直以为叶珩只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又善于筹谋和隐忍的男人,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身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原本以为的那个他是被我自己美化了的,没有真正的他那么残忍,也没有真正的他那么冷酷霸道。
我知道,叶珩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像他这样的男人,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惊叹,曾经的我自然也不例外。正是前后落差太大,所以我才迟迟无法回复最初看他的眼光。”
叶宛猜测道:“是不是阿珩做了什么事,令你失望了?”
宋妤想了想,或许吧。曾经她以为叶珩不会对先帝痛下杀手,可他还是做了。先帝与他有杀母之仇,换成是宋业平,她自然也不会手软。可她还是感到失望,失望他没有一早告诉自己他的打算,失望曾以为他是光风霁月,失望后来发现他是遮挡清亮月光的那一抹阴云。
“姑姑,叶珩从与我合作开始,就没有完全向我袒露过他的心思,现在又要求我对他敞开心扉,这不是说笑话么?
其实他防备着我也可以理解,换成是我也会那么做,可是他不该对一个自己并没有完全信任的人表示爱意,并且强娶为妻。
如果我和他真是寻常的合作朋友,我当然也用不着失望,可是他偏偏……偏偏要来折腾我一遭,何必呢?”
听了半天,叶宛算是明白了,原来宋妤并不是一点也不喜欢叶珩,而是对于曾经的事还耿耿于怀,担心他向从前那样防着她,不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坦诚相待。
她说道:“妤儿,你要知道,任何一个人做事做人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每件事的发生都与当时的境况相关。阿珩之所以瞒着你,一定是因为当时无法告诉你全部,或许是为了你的安全,或许是真的担心自己功亏一篑。
若是他一朝失败沦为阶下囚,又怎么能给你如今的尊崇地位和锦衣玉食?你心里纠缠着这一点,姑姑也理解,我当初也一心以为南国国君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是大凌朝的公主,而非我叶宛这个人。
可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一点,如果我不是长公主,我也就不会遇见萧霆昀,我遇见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比得上他。
有些东西既然从出生就开始注定,那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了,反正都是无用的,不如向前看,好好想想在目前的情况下,该如何为自己谋划。
我想通了这一点,就不纠结萧霆昀究竟为何爱我,我只知道,他是真的对我好,即便我以后失了势,不再有母家的支持,他也会一如既往地爱我,那就够了。
妤儿,阿珩待你是真心的,既然你也并非对他完全无情,那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