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不屑地扫了一眼秋水捧在手上的女德经，她们人多势重，要是强行将她按在地上，她也是无法反抗的，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叶宛来了，或许会有转机。
“皇后娘娘，臣妾并无不敬之意，方才在屋内所言，不过是出于疑惑，娘娘当真是错怪臣妾了。惹了娘娘不高兴，臣妾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说着，她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子。
皇后要的是让她丢尽颜面，见宋妤忽然软下性子，不能当众揪出她的错处，眉间的恨意更甚。
“本宫命你跪诵女德经，你却只是施个礼，还说自己没有不敬？”
王茵瞧出宋妤的心思，轻声提醒道：“母后，与她多费口舌只会徒增变故，不如早早惩戒的好。”
皇后斜眼瞟了王茵一眼，开口道：“秋水，既然豫王妃不肯下跪，你们就帮她一把。”
宋妤警惕地看向秋水和她身后的两个老嬷嬷，脑海中忽然闪过刚穿越过来那天，自己惩戒云氏的奸细秋琪时的场景，不由得暗暗感叹造化弄人。
可是，她不是秋琪。
“皇后娘娘，皇上让您处置臣妾与宋侧妃如意阁争执一事，如今圣命未完，您却率先处置起臣妾与您的恩怨，只怕于理不合吧？
臣妾有错，理当受罚，只是您不该为了臣妾的这点子小事，耽搁了皇上的圣旨，娘娘您明理大度，定会比臣妾思虑得周全。”
跟皇后打了几回交道，宋妤也看明白了，皇后这人极其重面子，无论做什么，都得挂个“合情合理”的旗子，让人觉得不是她想这么做，而是礼法要求她这么做，既立了威，又全了一个贤德的名声，真是再精明不过。
而这，也是她最致命的地方。能压得住皇后的，只有皇上，眼下她能脱身的办法不多，这恐怕是最好的一个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宋姝感受到几道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不觉红了脸。向宋妤投去一个愤恨的眼神，而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目光里，也包括皇后。
“你这丫头，竟敢公然讽刺本宫？”
“臣妾不敢，臣妾也是为娘娘着想。”
宋妤打量着皇后的反应，心中略微放松了三分。
却不想王茵也在打量着她，王茵看皇后将要镇不住场子，冷下神色，端起东宫女主人的架子道：
“七弟妹这话不错。母后以德治后宫，自然不会违背父皇的旨意。之所以让你跪诵书文，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既然七弟妹对此有异议，那就由我这个嫡嫂来做主吧。
你在东宫冒犯母后，现在我便命你跪在这里一个时辰，佛家的香有宁心之效，女德经有训戒之用，你好好地悔过，今后不许再犯。”
看着宋妤眉峰微蹙，将要开口，王茵又打断道：“嫡儿媳上奉公婆，下示妯娌，民间如此，皇家亦然。若是七弟妹实在担心父皇怪罪，不妨先思悔完自己的过错，再去向父皇回禀此事吧。”
说完，她对秋水微微一笑：“有劳秋水姑姑了。”
秋水会意，带着另外两名嬷嬷疾步到宋妤面前，那两人一左一右架住宋妤，秋水抬脚往她膝盖上一踹，宋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落地处传来的疼痛让她眉头一紧，不禁闷哼出声。
秋水完成了任务，一手捧着女德经，一手轻轻理理裙摆，又恢复了先时的端庄，立在宋妤身侧，讥讽地注视着她。
但没有得意多久，便被宋妤的眼神吓得神情突变。
她在宫中当差二十几年，再厉害的妃子见了她也得敬让三分，然而此时却被这个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给震得心头一跳，开始莫名地不安起来。
宋妤无奈，只能接过那个砖红色的本子，摊开第一页，缓缓诵读起来。
叶宛赶到时，宋妤刚念完头几句，她一脸焦急地冲上前去，将那本女德经打到一旁。
“什么女德不女德，难道人有德无德，是读本书就能下定论的吗？”
“宛姑姑。”
在场的人见到叶宛进来，除了皇后，都纷纷躬身行礼。
叶宛一面扶起宋妤，一面冷哼道：“皇嫂有什么不快，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罚妤儿？连皇兄尚且在下朝后到御书房单独处理此事，皇嫂反倒把它摆到明面上来了，这便是母仪天下么？”
对于这个放荡不羁的小姑子，皇后一直很无奈，直到她出嫁，两人才暂时休战，现在她又在宫里长住了下来，皇后是见一次心烦一次。
“宛姑姑，您怎么能这么跟母后说话？”
叶宛白了王茵一眼：“长辈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你眼里若是还有本宫这个长辈，就该让豫王妃继续跪着！”
叶宛伸手揽住宋妤，将她紧紧扶稳，“皇嫂心里若是还有半点仁厚，就该让妤儿起来说话。”
宋妤抓住一个间隙，低声对叶宛道：“宛姑姑，我还是跪着吧。”
“什么？”
叶宛以为自己听错，难以置信地看向宋妤。
待看到她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狡黠时，神色又渐渐缓和下来。虽然心底疑惑，但还是放开了手。
宋妤挪开步子，将女德经捡回，重又跪回到香炉前，“皇后娘娘，宋妤现已知错，恳求您不要怪罪长公主。妤儿愿意跪诵女德经，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有些意外，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丝怀疑，但为着她贤良淑德的名声，又不好直接质问，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在这里跪够一个时辰再起来。长公主不会再有异议了吧？”
叶宛没再说话，静站在宋妤身侧。
日头越发毒辣，八月的天气暑热尚浓，炉子里的香已然添了三四回，一个时辰已过，宋妤已经脸色苍白，声音沙哑，身子微微晃动。
别说是跪着的宋妤了，就是边上陪站的叶宛等人，都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好了，你起来吧。”
皇后坐在屋檐下，宫人们在她身后摇着扇子，一派怡然自得。
“妤儿，我扶你起来。”
叶宛赶忙走过去。
宋妤却道：“娘娘，臣妾读了这许久，自知过错深重，不敢起来。”
皇后不解：“你这是何意？”
“娘娘，臣妾愿意再跪一个时辰。只是……臣妾的身子倒是不要紧，只不过怕要苦了长公主，太子妃，各位妃嫔和宫人们了。皇后娘娘让众人引以为戒，没有娘娘的示下，他们不可离开，还请娘娘让大家先回去休息，臣妾一人跪着就是了。”
陪站了这么久，本就心有怨言的众人，现在被宋妤这么一说，心里对皇后愈发埋怨起来，对宋妤则又生出几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