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
沈星遥垂着眼，能感觉到付寒池投来的目光，隐含着不易察觉的警告。
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奶奶放心，我们正在备孕。不过，孩子这事也随缘，不好总惦记，您且放宽心。”
“对对，随缘、随缘。”老太太被逗得直乐，又剜了不会说话的孙子一眼。
饭桌上，佣人将清蒸鱼放到付寒池面前时，连个余光都没给沈星遥。
一桌子的珍馐，完美避开了她的喜好。
这熟悉的冷遇让她想起刚嫁进来时，付寒池也是这样，在长辈面前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假象，私下却连句多余的话都吝啬给她。
其实，佣人对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付寒池对她的重视程度。
付寒池都没把她当回事，佣人自然有样学样。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她放下筷子：“我去趟洗手间。”
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却压不住心口的钝痛。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里尚且有光，却非常黯淡。
当年她被原生家庭逼得走投无路，是付寒池资助她，替她抗了渣爹一顿毒打，伤重得差点就留下后遗症。
最后，他给了渣爹一笔钱，才把她的户口单独迁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他忠实的小跟班。
只要能仰望着他的背影，她就非常满足了。
只是，她没想到，两年前付寒池会突然向她求婚。
当时她是惊喜的。
可现在……
怪她，错把感激和崇拜当成了懵懂的爱。
她抹掉脸上的水珠，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冷笑：沈星遥，别再执迷不悟，欠他的恩情早还完了。
味同嚼蜡地吃完了午饭，将奶奶哄去休息，两人便告辞离开。
车开上主干道，沈星遥让付寒池找一个路口把她放下。
在车辆停靠点等了没几分钟，便看到一辆粉红色的宾果缓缓驶来。
驾驶座上，正是她的好闺蜜陆薇。
刚坐进车里，沈星遥的手机就亮了。
林晚晚的微博更新了：九宫格照片里，她依偎在男人怀里，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光，脖颈间那条项链尤为扎眼。
那是沈星遥未公开的“星轨”系列中的主品项链，这个系列前天刚刚定稿，还没投入宣传和制作。
林晚晚颈间这条，和第二版稿中的项链相似度高达95%，与最终定稿的项链有七成相似。
男人依旧没有正脸入镜，但沈星遥能认出，这就是付寒池。
林晚晚配文：“他说这是给我的七夕礼物，最喜欢中间那颗蓝钻，像他看我的眼神。”
评论区盖起了高楼，全都是赞颂她和神秘男友之间甜美爱情的CP粉，还有舔屏她设计天赋的事业吹。
沈星遥的指节捏得手机咯吱响。
她一直都知道林晚晚作为新晋设计师，经营了一个微博账号，同样也知道这女人喜欢模仿神秘设计师“WL”的作品。
林晚晚多个作品，下面的评论区里频繁出现“懂哥”，猜测WL是晚·林的缩写，而这女人一直都没有过正面回应。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至于林晚晚打什么主意，她也大约能猜到——无非是想碰瓷WL，甚至想冒名顶替。
一想到林晚晚，沈星遥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WL这个笔名是她随便取的，因为她为付氏打造的第一个系列作品叫“Wonderful Love”，她懒得费脑子想笔名，索性摘了两个首字母，随便凑凑。
当时也没想过，这个系列一炮而红，“WL”也成了千金小姐们口中津津乐道的神秘设计师。
后来，这个毕竟就被迫沿用了下来。
正准备加速的陆薇凑过来看了一眼，破口大骂：“我靠！这贱人戴的不是你设计的那套‘星之轨迹’里面的项链吗？付寒池有病吧，把自己老婆的心血给小三当礼物？”
“她用的是第二版废稿，问题不大。但这对我来说，也许是个机会。”
沈星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再说，我马上就不是付太太了。”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付氏集团法务部总监的号码，编辑短信：“很抱歉，基于贵方违约行为，本人决定单方面终止与付氏集团的合作。”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突然捂住小腹，那里正传来细密的坠痛。
陆薇大惊失色，迅速转道开往医院，路上还闯了两个红灯。
“星遥，你想清楚！”陆薇在手术室门口拉住她，“你是RH阴性血，打胎风险多大你知道吗？万一术中出血……”
“我知道。”沈星遥盯着走廊尽头的绿光，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所以你才提前帮我联系血库，不是吗？”
陆薇气得跺脚：“我是让你考虑清楚！付寒池那混蛋是渣，但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沈星遥转头看她，眼底淬着冰，“在他父亲搂着别的女人秀恩爱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已经不无辜了。”
她想起刚才在祖宅，付寒池那警告的眼神，想起佣人冷漠的态度，想起微博九宫格照片中间刺眼的蓝钻，“我沈星遥的孩子，不能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护士出来叫号时，沈星遥深吸了口气。
陆薇还在念叨：“你爸妈那边就够糟心了，怎么还……”
“别说了。”沈星遥打断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如果不是付寒池给了我家的错觉，我是不可能想要孩子的。毕竟，歹竹出好笋只是个例，不是吗？”
她扯了扯嘴角，给了闺蜜一个安抚的笑，“帮我看着点血库，我可不想死在这儿。”
“如果让付寒池知道你私自打掉了孩子，他肯定会报复你的！”林薇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那就别让他知道我怀过。”沈星遥潇洒地对着她挥了挥手，“如果付氏那边打电话过来，你帮我接了，让他们自己去看微博。”
“哎，你……”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将陆薇的叹息隔绝在外。
无影灯亮起的瞬间，沈星遥闭上眼。
麻药渐渐生效，意识模糊前，沈星遥最后想到的，是要让助理把“星之轨迹”系列的所有设计稿彻底销毁。
毕竟，脏了的东西，就不该再存在于世。
脏了的男人，她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