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将暖未暖,尤其是阳光照不见的阴暗之地还残留几分薄薄的寒气。
郭清儿的牙齿不断地打着颤,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她此时身处之地乃是王府的地牢。
没有窗子,看不见天光,也没有烛灯。萦绕周围的只有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似乎还传来了“吱吱”的声音。
郭清儿脸上的惊恐之色更深,慌张乱叫:“老鼠?老鼠!”
老鼠并没有因为她的嚷叫都吓跑,反而嚣张地在她的身边绕着。
“走开!走开!可恶的畜生,连你们也想来欺负本小姐!”
黑暗中,她看不见老鼠,只能用脚胡乱地乱踩,希望能将其驱走。
她自小娇生惯养,父母宠爱,奴仆成群。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可是现在……今非昔比。爱她宠她的父母都不在了,郭家说败就败了。自己也成了阶下之囚……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要呆在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她哭着嚷着,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几声吱吱声。该死的老鼠好像都爬上了她的脚背,她吓得直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随之,还有一束光远远地传来,朦朦胧胧的,却让郭清儿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她连滚带爬地向着光明的方向冲去,却只能撞到铁栏杆上,她抓着铁栏杆摇晃喊叫:“放我出去吧!我错了,我也不敢了,世子你放过我吧。”
萧景辰没有出现,来的是苏菡。
她本就漂亮,当丫鬟时布衣荆钗都压郭清儿一筹。如今衣着光鲜,妆容精致,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为她掌灯,站在牢门之外,神色鄙夷地看着郭清儿:“我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襄王府内设有私牢,里头黑漆漆的,十分吓人。如今倒是见识到了。”
“你来看我笑话的?”郭清儿话一出口,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语气立马就变得卑微起来:“菡姐姐,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与你为敌。我给你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说着说着她干脆跪下去一个劲地磕头。
昔日的郭清儿高高在上,对苏菡颐指气使,如今却卑微如蝼蚁,跪在苏菡的脚下求饶。
苏菡冷眼旁观,看了一阵才道:“我来这里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当初苏菡落在人伢子手中,被当成了商品待价而沽。也曾绝望,也曾惶恐。她怕落入风月场生不如死,也怕真的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苏家为苏家伸冤。
后来,郭清儿出现。在众多待售的少女中,她一眼就看中了自己。
那时,苏菡还暗自庆幸。也想过要报答郭家,要报答郭清儿。为此,她不论分配多重的活,都毫无意义。
郭清儿自幼体虚,她就想方设法的为她调理。
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郭清儿对她极为“特殊”。
这种特殊表现为特别关注。时不时地挑些错,挑着挑着就变成了鸡蛋里挑骨头。
无论自己做得再好,换得的只有动辄打骂惩罚。比起府内一般的丫鬟来,她干的活最多,受到的惩罚也最多。
渐渐的,苏菡感觉到郭清儿似乎有些不喜欢她,甚至还有些……恨!
所以在她以为郭清儿肯放过她,给她卖身契的时候,她宁可冒着大风雪,也要连夜离开。遗憾的是,郭清儿连唯一的生机也要夺取。一碗毒鸡汤,葬送了她对她最后一丝感激。
时至今日她都不明白,郭清儿到底为什么要恨自己?
“不不不不!我不恨你,一点不恨。只要你肯让世子放过我,我今后对你只有感激。求你放过去我!放过我!”
郭清儿的头已经磕破,却仿佛毫无感觉还在继续磕。
苏菡叹息了一声,道:“不说也罢。”
说完转身欲走,郭清儿在她身后嚷了起来:“别走,别走!不要让我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了,我想出去。放我出去!”
“现在求我不觉得晚了点吗?”苏菡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招来的。即便郭世荣死了,可他们不还给你留了不少家产吗?你若肯好好的过日子,至少此生能衣食无忧。何必非要想着算计我?”
一提到郭世荣,郭清儿的脸色就变了,“什么叫衣食无忧?我爹娘都已经死了,再没有人能庇护我,就算留了财产,可那点钱够干什么?我本是要当世子妃的,本应该荣宠无限,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恨你吗?”
她慢慢地从肮脏的地上站起来,隔着铁栏杆于苏菡并肩而立,彷佛觉得这样就不会再低她一等。
“你生来就是京都贵女,周围多的是人阿谀奉承。而我和我爹呢?我们是商贾出身,我爹爹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靠科举入仕。他做了十年的知县,就是因为没有关系,哪怕政绩再好都没办法升上去。后来他终于听我娘的话,去京都走门路……”
那也是郭清儿第一次去京都,第一次参加京都的上流宴会。
她穿了最好的衣服,带上最好的头面,可是在众多贵女的眼里她的装扮却依然显得寒酸土气。
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接触,她看到的都是旁人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
在众多人中,她的目光被一个少女吸引。那少女的年纪与她相仿,穿着的一身粉白的群裳,发髻间只别一支玉钗,面上未着妆容。
大概是因为对方装扮素雅,郭清儿认为她应该也是家世浅薄,甚至可能比自己的身份还低。因为她的打扮,还不如自己贵气。
于是郭清儿走过去,主动与她搭话。
那少女长得很漂亮,为人也和气,看出了郭清儿的糗迫和生疏,含笑和她说京都的情况。
郭清儿问她:“苏小姐,你不是外地官员之女?竟对京都之事如此熟悉?”
苏菡微笑道:“我父亲是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