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自立国以来,都是帝死而储君登基。即便是皇帝病重,也只是交由太子监国。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老皇帝尚在就急于禅让出帝位的。究其原因,大概也是源于萧家的当家人都比较眷恋权势,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舍不得放手。
而隆安帝抓权之心向来很重,能如此轻易的做出禅让的事情,还真是出人意表。
除了给萧景辰禅让诏书之外,不多久宫里又颁布出了圣旨,大意是宣称自己年老体衰,时日不多,已无法履行一国之君的职责,故而将皇位禅让给襄王世子萧景辰。当然,圣旨中也不忘例行把萧景辰大肆夸奖一遍。
圣旨一出,整个大周帝国都震惊了。
对于襄王一党的人来说,虽然在意料之中,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激动无比。
可其他世子们却不那么高兴了。萧景锐刚死,他们本还想摩拳擦掌,再来一局争夺战。哪知,还未开始行动,胜负就已经出来了。不同于前两次只是立太子,这次直接就是禅让!简直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也不免有人怀疑,是不是萧景辰暗中逼宫了?特别是这两日京都卫调度频繁,萧景辰出皇宫密集。谁知道京都卫指挥使宋珂是不是和萧景辰有勾结,悄悄地把隆安帝给软禁了。
于是,这些在京都的世子们便纠结了自己的党羽,以探病为由头纷纷求见隆安帝。
本以为隆安帝不那么好见,有些人甚至都坐好了流血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到了皇宫门口等了不多久,隆安帝的内侍就出来宣他们觐见。弄得这些世子们面面相觑,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隆安帝依然在寝宫里接见他们——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别说升朝了,连去御书房办公都做不到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脸上保持着最后的威严神色,目光冷锐地扫过跪伏在下侧的皇侄儿们,以及他们的党羽。
须臾后,隆安帝道了句:“怎么?是来看朕死没死?还是有没有被谁挟持软禁?”
众世子们急忙跪下,声称不敢。
隆安帝早就猜到他们会过来,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了他们一番,而后就让他们离去了。
虽然觐见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充分证明隆安帝神思清明,也没有被软禁。
到了这步田地,即便还有个别不服的也无可奈何了。更可况,无论是朝臣的支持率还是兵权,都没人敢和萧景辰针锋相对。
隆安帝向来雷厉风行,传位诏书下达之后的第七天便正式传位给萧景辰。
由于时间仓促,礼部准备的登基大典也十分简朴。
祭天之后,萧景辰身着金丝银线织成的龙袍,头戴九龙吐珠帝王金冕,缓缓地踏入光明大殿。
隆安帝将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国玺亲手交到了萧景辰的手里,然后在内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龙椅上站起来,移坐在龙椅的左侧尊位上。
大周的龙椅乃是用纯金打造而成,亦是用血染就。此刻朝阳入殿,映照在龙椅上,金辉闪闪。
群臣齐齐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响彻殿堂。
萧景辰既已登基,下得第一道旨意就是册立嘉禾郡主为后,尊襄王妃为皇太后。
圣旨一下,苏菡和襄王妃早已换上了朝服,在侍从的搀扶下步入光明大殿。
太后坐在新君的右侧尊位上。而苏菡则被萧景辰拉着,一同坐在龙椅上。
他握着她的手,手心微微有些冒汗。苏菡知道,今日的他是有些激动了。天下众生,大多蝇营狗苟,能一朝君临天下的,纵观历史,又有几人?
苏菡微微侧头,便看到身边的男人目光清冷,端着帝王的威仪。她心里默默地想着:这就是我的男人啊,我的男人,大周国的帝王,万万人仰视的存在!
萧景辰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眸与她相视一笑,笑容一如当日在襄城初见时那样的明朗而纯粹。
他望着她,声音温柔似水:“菡儿,山河万里,我终于能与你共享了。”
苏菡抿嘴一笑,反手也握紧了他的手:“无论何时,我都陪你。”
她蒙难之时,地位低贱,他好不嫌弃遇之相知相许。
他人生低谷之际,她亦不离不弃。
如今,他们双双携手成为人间帝后,往后风雨也当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萧景辰登基当日就入住皇宫。
隆安帝连皇位都交出来了,自然也在第一时间主动地让出了寝宫。本来萧景辰的意思是,宫里殿宇多,自己挑一处住也可以。
隆安帝说了句:“干脆一步到位吧。”
早早就让人收受了东西,搬去了东宫那个圣贤太子葬生之所。连一个妃子都不曾带。
这些年来东宫一直都是空置的,但是宫宇早就被修缮如初,一应摆设都与当年太子在时候别无二致。
也或许是因留着这里,隆安帝会觉得离他的孩子近一些。
隆安帝因为精气神差,一天中要睡好几次。即便白天已经睡过了好几觉,可到了晚上还是早早就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脚步声临近。
隆安帝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太子带着太子妃和皇太孙站在他的床榻前。
以前,他也曾无数次梦到他们。可是每一次梦里的太子得模样都是浑身浴火,容貌变形,十分可怖地站着隆安帝的床头声声地质问他:“为何不相信儿子和母后?为何要把儿子一家三个活活逼死?!”
今晚的太子,身上没有丁点火苗。他穿着一身明黄的太子蟒袍,俊朗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一如生前的模样。一手牵着太子妃,一手牵着皇太孙。一家三口,齐齐给隆安帝行礼请安。
隆安帝的眼泪瞬间就留了出来,残躯也彷佛感知不到病痛的折磨,掀被而起,想要去抱抱皇太孙,却又有些胆怯地问道:“你们,你们可还怪朕?朕知道错了,朕的晚年已经被自己犯下的错折磨得痛不欲生。你们就不要再怪朕了行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