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数日已过,转眼已至年末。
襄城里早就散满了年味。但因中水村、下水村情况特殊,无论是染病的还是健康的,都怀着万千愁绪,居然也没谁注意到已到了腊月三十,大年夜。
直到下午,运送物资的人过来,送了许多包好的饺子,大家也想起来已临近春节。
待到晚膳时,每个村民都分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肉饺子时,脸上或多或少都洋溢出了笑意来。
“苏大夫,过来吃饺子了!”厨娘罗大娘是个胖胖的女人,本村人。她十分幸运地没有染上天花,现在负责给苏菡他们做饭。此时正站在厨门前,冲苏菡招手。
“罗大娘,煮好了你自先吃便是,无须刻意等我。”
“苏大夫您是我们村里的大恩人,您不先吃,大娘怎好先吃?”罗大娘把苏菡迎进了厨里,捞了满满一大碗热乎乎的饺子给端过来:“快,趁热吃。”
苏菡因还未洗手,便没有去接碗,叮嘱罗大娘先吃不要多等,免得饺子被汤泡软了便不可口了。
大夫洗手多讲究,洗得就很慢,先要用皂子搓洗三次,再用消毒液消毒。
等她忙完过来了,罗大娘还在等她。那碗饺子也始终为她留着。
“闺女,快吃吧!”
那一声“闺女”一下子喊进了苏菡的心窝里。
不过看着碗里那满满一大碗的饺子,苏菡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娘您也没吃吧?这一大碗的,我哪吃的完?要这碗你吃,我自己锅里去盛。”
却没想到这句话一出,罗大娘的神色顿时古代起来,语气也有些不太对劲:“我,我吃过了,就不吃了。这饺子盛都盛好了,你先吃着就是,实在吃不完剩下了倒掉也无妨。”
苏菡本已拿起来了筷子,听着听着,忽然感觉不太对劲。罗大娘刚才说了,苏菡没吃,她不好先吃。怎么现在又说已经吃过了?
农村人都爱惜粮食,饭盛多了宁可麻烦点退回锅里去,甚至家里人没完的饭为免浪费都舍不得倒掉,留着下顿吃。又怎么会说“倒掉也无妨?”
她的目光迎视上罗大娘,罗大娘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且还在喊着她闺女:“闺女愣着干什么?快吃啊,这个饺子都是肉,好吃着呢。”
见苏菡还在看着她,她不由得心头发虚,却还强打着笑脸:“怎,怎地了?”
苏菡放下了筷子:“我忽然想起来有个病人的药忘记给他了,我先去去再回来吃。”
“不急,你吃个饭能耽误什么?不如先吃了再……”
苏菡却已抬步离去,罗大娘跟在后面喊了两声,见她已然走远,恼得跺了跺脚,“死丫头,好好的饺子不吃,光顾着旁人,傻不傻!”
苏菡埋着头,步子走得飞快。寒风迎面吹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可是风再急再冷,却也无法吹熄心里的火。
这段时间以来,她虽然忙碌辛苦,虽然每天都与死神抢人。可是这些日子缺是她近年来过的最踏实的几天。不用害怕被卖、被害死,也因为忙碌暂时放下了父亲的事情。
周围的病人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感激,且友善的。周围共事的大夫们也对她尊敬有嘉。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差点忘了,人心隔肚皮。并不是你对别人友善,别人就会回报同样的善意。
相反,往往越是笑得和善的人,害起人来才更加难以防范。
想当初,那个在琉璃岛对她处处照顾的王大婶也如罗大娘这样。且不同的是,她和王大婶有两年的朝夕相处之情,感情滋生的更加浓郁。
可后来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赦免,恢复了自由。一出琉璃岛,王大婶便把她给卖了。
那时候,她对王大婶还有深的感情,被卖的时候,她抓着王大婶的衣角哭着求她:“大婶别卖我了好不好,我会医术,我能治病能赚钱,我赚钱养你!求你了,不要卖我。我好不容易才熬过了流放,不能再做那下贱事辱没家门!”
她不知道王大婶对她到底怀着怎么样的感情,既能狠心卖她,却又在她哭求的时候也跟着落泪。
落泪的王大婶就那么一边哭,一边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她最后对她说的话是:“傻姑娘,人心隔肚皮,以后万不可随便轻信旁人了!”
这句话她牢牢地记在心里,当作警醒。刚才罗大娘给她端饺子时候,她一下子又想起来了王大婶。原本已经被刻意淡化的伤痛,便在这刻一块涌上了心头,掏心挠肺般地疼。
天色已黑,她闷头疾走,走着走着,不想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胸膛坚实,如铜墙铁壁一般。她猛然撞上去,惯性之下又向后摔去。
“小心!”
苏菡只感觉到腰后一紧,下一瞬便被带入了那个结实的胸膛里。
稍稍定下神来,苏菡抬眸便看清了来人正是萧景辰。他似乎心情颇好,眼眸黑亮,唇角微微含笑。
萧景辰松开了苏菡,打趣了一句:“走路低着头,撞坏了人你包治吗?”
哪知一低头,借着清亮亮的月光,看到她娇美的玉容笼在朦胧的夜色里,少了白日里的刚强,却多了几分柔媚。乌眸带泪,盈盈发亮,带着三分惊恐,七分悲伤。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苏菡连忙转过身,胡乱地拿袖子抹了抹眼泪,这才定下神来,强打笑脸:“方才是我冒失了,世子勿怪。”
“无妨,你莫摔着就好。你方才……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下,萧景辰只见过苏菡坚韧、果敢、能干的一面。哪怕面对生死,她都能从容对待。却从来没有见过她满脸是泪水,悲伤无助的样子。虽然她的伤心无助很快就被掩藏起来,可是萧景辰却跟着一紧,难以释怀。
“是不是那些大夫不服你?还是我手下的士兵唐突了?或是有患者言语冲撞?你只管与我说来,无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