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信你啊,朕也想给你机会的。所以朕只是派李英将你带回京都,不想让你死啊!可是你,你为什么非要巴着兵权不放?你若是,你若是能顺从朕的旨意,主动放下兵权,到朕面前解释,朕又岂能不念一点手足之情?”
“哈哈哈……”襄王笑了起来,笑声显得格外地悲凉:“到底是臣弟巴着兵权不放,还是皇兄忌惮臣弟手中有兵怕臣弟造反?你明明知道李英是什么样的卑劣之奴,却还要派他来襄城。是,你面上是无心杀我,可是你派了李英,便是放纵他欺辱到臣弟头上!”
“皇兄,可知晓臣弟死得有多惨吗?吾乃堂堂先帝之子,大周的襄王,更是另西戎闻风丧胆的长胜大将军,未能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却窝囊地死在了一个阉奴的算计之下。死后尸骨无存!皇兄,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他说着说着,口鼻中流出了鲜红的血迹,脚下更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来。
“不不!裕弟,朕本意并非如此啊!朕当真未料到会是如此后果……朕已将李英那狗奴才千刀万剐给你抵命了。裕弟,你莫要再怪为兄了。裕弟,裕弟,朕来救你了!”
他见火势渐大,想要去拉襄王,却被襄王一把推开:“皇兄你快走,我来引开追兵!”
忽然间,周边光景一变,大火消失了,隆安帝发现自己身处在漆黑的小巷子里。而面前的襄王萧光裕又变成了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他手持长剑,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推搡着隆安帝,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快走啊!追兵就要到了,我来挡住他们,你快走!”
说话间,他已能听到身后漆黑不见尽头的地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隆安帝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当年,他们俩被先帝派去泸城视察的途中,在一个小县城里休息。夜晚的时候,他们被刺客袭击。刺客掉走了他们的亲卫,追杀他们至此。
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身边只余下了七八个随从。
不用多说,这些刺客便是那些和他们竞争皇位的兄弟派出来的。
那个时候,他们真的是到了生死的边缘,被逼着逃到了这个小巷子里。萧光裕见追兵已至,便让隆安帝先逃。
隆安帝起初不同意,萧光裕便打昏了他,让随从背着他先走。
隆安帝被随从背着,一路颠簸着醒来,一醒来就立刻高吼着:“回去!我与裕弟乃手足至亲,岂有抛弃手足苟且逃生之理?”
再度回到那个小巷子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个的火把把小巷子映照得灯火通明。而萧光裕浑身浴血,靠着剑尖撑地,勉强地站着,一副视死如归模样地瞪着上百个围着他的刺客。
而他身边原本余下的几个侍卫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裕弟!”隆安帝高呼一声,杀入了包围圈,与他并肩战斗。
萧光裕骂他蠢,隆安帝抹着唇角的血笑道:“一日为兄弟,一生不相弃!”
那一刻,是隆安帝一生最纯粹的时候。不考虑利益,不想皇位;不思过去,亦不顾未来。只是单纯地要和兄弟并肩作战,即便死,也无怨无悔。
“裕弟,咱们再坚持坚持,泸城的知府马上就要到了!”
即便在梦里思绪不太清明,可隆安帝依稀记得,危机关头泸城的知府提前派人来迎接两位皇子,恰好赶到救了他们一命。
隆安帝不断地挥剑抵抗,分明已经力竭,可是……可是那泸城的知府为何还迟迟不到?
就在这时,隆安帝听到“扑哧”一声,刀剑入体的声音。他一回头,便看到萧光裕被一剑刺入了胸膛。明明刀剑割破血肉的声音并不十分明显,可他却听的分外清明。
周围的一切,在霎那间都静止了。唯有襄王脸上痛苦的表请,以及鲜红血液自他胸膛汩汩流出的画面,变得格外缓慢,每一帧都在隆安帝的眼底放大。
他不敢置信,摇着头道:“不对,不对!你明明不会伤到胸膛,不会死的啊!泸城知府会来救我们的,你再等一等,等一等,泸城知府就要来了啊!”
这个时候,那个执尖刺中萧光裕的人也露出了脸来阴阴地笑着,赫然正是李英!
“不不!”隆安帝仓皇后退:“朕从来没有让你去杀襄王,朕,朕从来没有!李英,你这个狗奴才,朕要杀了你!”
他呲牙咧嘴,一剑劈了过去,眼前的李英化作一道虚影消失无踪。而他的剑,不偏不倚砍到了萧光裕的脖子上。
萧光裕瞪大了双眸,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后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不!裕弟,你不要死!朕不想杀你!朕从来不想让你死啊!”隆安帝在呼喊声中,挣扎着醒来。
帝王的寝殿内,纱幔无风自摇。没有灯,四周都笼在一片漆黑里。
他在黑暗里呼呼地大喘着,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伴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痛感——他的心在疼,真的好疼好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方才平稳下来。可心疼的感觉却迟迟不散。
圣贤太子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心疼得仿佛要死掉。
“小全子,小全子!”他唤了两声不见人应答,方才想起来,晚间的时候小全子被他罚了三十大板子,估计这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而其他的宫人,则在他入睡前,都被赶出了大殿。
于是乎,这偌大的寝殿内,便只有他孤单一人。其实那些奴才在与不在,他都一样孤独。
掀开了被子,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慢慢地走到窗前,推开那扇沉重的窗扉。
窗外,月华如炼沉默而寂静地照耀在皇宫的琉瓦红墙上,不远处,矮竹叠影,在夜风下轻轻摇曳。
他沉默了良久,独自站到了天明。
“陛下,该上早朝了。”内监隔着宫门,小心翼翼地提醒。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洒落人间,洒落在大周皇宫巍峨的宫宇殿堂上。
光明殿内九九八十一根盘龙柱也被映入殿内的朝阳照射得金碧辉煌。
纯金打造的龙椅上,帝王高座,神情威严。底下百官山呼万岁,跪伏下行礼。
礼毕之后,徐瑞站出来,再次旧事重提:“陛下,臣认为襄王萧光裕谋反一案,疑点重重。臣恳请陛下重新彻查此案!”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