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辰就近往石凳上一坐，“不满你说，我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以我萧景辰的能力和背景，我若是放手一搏，胜算极大。只是我不耐烦做什么君王，看似呼风唤雨，实则高处不胜寒。你可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何会拥护他为君？”
苏菡摇头：“其实我亦很纳闷。襄王殿下即便如你一般，无心高位，想要拥护别人为王，选谁不好，偏偏要选那一位？”
在苏菡的心里，隆安帝极度自私，极度薄情，极度狠毒。她实在不明白襄王当初为什么要捧这样的人做皇帝。
萧景辰不答先问：“若是抛开先前的事情，你头一次见他是何感觉？”
苏菡道：“如果抛开一切不谈，只论第一印象的话。他的外表看起来倒是和善的长辈。”
萧景辰道：“那不就是了。我那位皇伯伯啊，他能登上帝位靠的不是旁的，而是伪装。他是个特别能伪装的人，别人装都是一时的，但是他是从年少起就开始伪装了……”
这大概和隆安帝的母族出生不高，在后宫备受冷落有关。他年轻的时候，那是皇子里公认的最具有仁德品质的皇子。
他关爱百姓。有一年北方大旱，他深入北方灾区，指挥赈灾足足呆了三个月，回来的时候，人都晒黑了。
他友爱兄弟。有次蜀王、安王为争一个名妓大打出手。是他站出来，痛斥两人为女人伤手足之情。
他极重孝道。那一年，先帝患病，呼吸不畅。太医说是痰多无法自主排出所致，须得用人工吸痰帮助排除。是他不嫌恶心，亲自用口对口的方式给隆安帝吸痰。先帝感动万分，称二皇子乃是他众多皇子中最孝顺的一个。
先帝也是经历过激烈争斗才登位的，深恐自己的儿子们将来也会互相残杀，尤其是上位者对其他的弟兄不仁。
而襄王和先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乎，原本最没有势力，胜算最低的二皇子凭借着襄王的全力拥护，以及先帝的信任，最终登临帝位。
可是当他成了皇帝之后，真面目也就慢慢地暴露出来了，慢慢演变成了如今这个极度自私，极度薄情，极度狠毒的帝王。
萧景辰道：“有时候连我父亲都看不透，是那个位置将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还是他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从一开始就刻意伪装自己。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他这个人有多可怕。”
早些年的时候，萧景辰确实以为自己是最受隆安帝宠爱的王世子。小时不懂事，甚至还拔过隆安帝的胡子。但是如今，萧景辰绝对不敢恃宠生娇。相反，他比其他皇子更加小心谨慎。因为隆安帝对他的宠爱绝对不是毫无目的的。
也是因为如此，萧景辰觉得很累。他渐渐的不太喜欢到京都，不喜欢时时刻刻都要如履薄冰的感觉。
这次若非是因为苏菡，他才不会逗留这么久。
“皇帝之位固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那个位置却也腐蚀人心。一旦坐上那个位置，所言所行，或许就不再是自己最初的那样。即便有时候是迫不得已，可渐渐的，习惯了就也成了自然。”
萧景辰年纪虽然轻，却看得很通透。
“不过这是我原先的想法。”
“这么说，你现在还有新的想法。”
萧景辰笑了笑：“正如你所言，若是那个背后捣鬼之人坐上了帝位，我们襄王府也绝不会好过。想当初我父亲那么全心全意地拥护他，结果还不免猜忌。若是其他的藩王得势，结果不言而喻。所以……我考虑考虑吧。”
苏菡忍不住嗤笑：“别人都拼死拼活，绞尽脑汁地拼那个位置，你倒好还要考虑考虑，倒是够狂妄的。其实那些人算计谋害你的方式都错了，要我说，只要承诺让未来安安稳稳地做个闲散王爷，彻底消了你的争位之心，比什么什么阴谋、暗谋的都强！”
萧景辰挤了挤眼睛，笑言：“果然，知我者非卿莫属。”
苏菡对他笑了笑：“不与你玩笑了，我们还是接着谈正经事。若是一切如我们所猜测的一样，你准备怎么办？”
萧景辰道：“那幕后之人固然可恶，可却也恰好是利用了皇伯伯的猜疑与薄情，所以他也难辞其咎。也是因为这层原因，你父亲得不到平反，他也不可能会给予平反。若想要苏家平反，替先太子复仇，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拉下帝位。”
萧景辰说的很随意，很寻常。可是苏菡却听得惊心动魄。
“不必！”苏菡忙道：“天道好轮回，我会坐等看他的报应。”
倒是不是她不想，可是若要牵涉到他，她不忍，也不愿。
“行吧，此事另当别论。时辰不早了，走，带你去街上吃好吃的。”
两人并肩而行，偶尔说说笑笑相互打趣。但是谁也没有再提方才的事情，彷佛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谈话从未有过。
街市上，华灯初上，人流不息。灯光与暗影交错地映在他们二人的脸上，又迅速地溜走。
苏菡忽然惊喜了起来：“呀，居然还有捏糖人的。我小时候可喜欢了！”
“那我再给你买一个，要什么样子的。”
“嗯，我喜欢马的那个。”
“好，我给你买。”
萧景辰转过身买糖人，苏菡脸上的笑容就忽然淡下来了。这一路上她虽然与他谈笑风声，心底最深处却依然在思索该如何复仇。
过去苦苦追寻的真相，真的找到了，却又在她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隆安帝，隆安帝！那个暴君，一己之私，害死了那么多人。他怎配为一国君？怎配再活在这个世上？
苏菡只是柔弱的女子，唯一的依仗也就是这一身的医术了。
还是得想办法混到隆安帝身边，做他的御用太医。或许可以追查到当年揭发太子身世的人，从而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然后将他和隆安帝一起，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