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含笑,期无盼,望眼欲穿云端;
天涯路,洵一方,无言乱了心上。
自从得到云丽被保送市一中的消息,没有一天,水涧洵不是笑着从睡梦中醒来。越来越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已经被安排了。这场天意的安排,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庆幸,即使会受苦,也一百个一千个愿意有这样的安排。
盼望着新生入学的日子,再次见到云丽时的情景,他遐想了一万遍,而且每一遍过后都久久不能平静,除了兴奋,还有感激。
海鸥看着儿子有如此的变化,不免有些担心。倒不是因为云丽,而是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真的在用心,这样的话,就算云丽不负心于他,也恐怕真心难相知啊!何况,除了水庆国会反对外,还有一个银露,这个丫头所做的事情着实的让她心惊。
海鸥热了两杯牛奶,一杯给水庆国送到了卧室,另一杯打算给儿子送去。
“还去陪着他学习啊,都要考大学的人了,不要再当小孩子照顾了。”水庆国对儿子一直是很严厉的。这也难怪,从穷山乡里走出去的他,自然笃信不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不是陪他学习,是陪他歇一会,你这个当父亲的,只知道让他学习。”从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海鸥和水庆国的思路从来没吻合过。
“不学习,将来能有出息吗?”这是水庆国经常反问妻子的一句话。
“学成木头的话,岂不更没出息。”海鸥开着玩笑,开门出去了。纵然水庆国说得再有理,她还是依据自己的一定之规,弄得水庆国只有欲言又止、无奈摇头的份儿。
看母亲来了,水涧洵赶紧将新买的钢笔放进盒子里。
“给云丽买的吧!”母亲拿过来看,红色的锦盒里卧着一只精致的白色钢笔,笔身还系着一只粉色的蝴蝶结。
水涧洵未知声,只管满眼遐意的看着。
“很漂亮,我想,她会喜欢的。”海鸥又说,看着儿子痴情的样子,心里的滋味难说。
“真的吗?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水涧洵眉梢高挑,喜上心头。
“这个是给云天的吗?”海鸥又看了看另外一个盒子。
“嗯——”水涧洵点头,“我想,这块表还算适合他。”
“挺会选东西的麻!”海鸥夸赞着儿子,又捡起那支笔来看,自顾的念叨着,“笔,笔,什么意思呢,比翼双飞还是知已知彼?”
水涧洵笑了,“妈,说什么呢?不要把很纯美的东西,说得那么俗套好不好!送件东西,就要比翼双飞啊!”
海鸥也笑了,语气却漠然淡定,“是啊,比翼双飞,谈何容易?恩情如是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罢了,养育之恩,孝终床前罢了;友情如是说,朋友有难,鼎力相援罢了,朋友有劫,两肋插刀罢了;唯有爱情,一个逃、一个追,追追逃逃,纠缠不休;或者两情相悦,又恐于现实各式各样说教的管制,终而离不开一场悲催的弃散。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又能说谁对谁错,或者谁爱谁,谁不爱谁呢?”
从海鸥一进门,水涧洵就知道,母亲不会三更半夜过来,只是为了夸赞一下他选得礼物有多好。看来,这番苦口婆心,才是母亲真正的用意。
在水涧洵的心里,母亲一直是个充满智慧于贤良一身的奇女子,她有着男人的豁达、女人的细腻,曾经在他年少时无数次的冥想过,将来娶媳妇就娶母亲那样的女子。可现实,他竟喜欢上了与母亲形象毫不沾边的云丽那样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可见,崇拜与喜欢真得是两码事儿。
“妈,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
见儿子的心似乎明了,海鸥立即转凝重为轻松,随意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近些日子总也睡不好,就想着过来和你聊聊天,如果我儿子真考上了大学,可就没有陪妈妈的时间了。”她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怎么会,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涧洵啊,其实我知道云丽是个好孩子,但有的时候,好孩子和好孩子也不一定都能玩到一块儿,所以,你——”
“妈妈,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谎,这次也一样,以前无论初中、高中,我有过很多个喜欢的女孩子,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会细细考量,但,就如您所说的,爱和不爱,都没有错。所以,还希望妈妈理解儿子的长大。”
“我知道,你非常非常喜欢云丽,甚至贴近了爱的边缘,但是,涧洵啊,你要知道,好好去爱一个人真得很难很难,首先的问题是,她爱不爱你,其次,你们中间有多少阻隔,甚至有的时候,爱会成为一种伤害,这在云丽身上已经有过了。所以,我想,涧洵啊,为了云丽,也为了你,希望你好好的想一想,然后再做决定!”
水涧洵沉默良久,他也清楚眼前的这些事情,但想要控制住内心的那股惦念又谈何容易啊。但他还是轻松的说道:“好的,妈妈,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想一想。”
海鸥听了心疼的抱过儿子。
“人活这辈子,有很多取舍,但多半的取舍都不是人的本意,而是为了大家都能更好的生活。所以有的时候,即使很痛,也得忍着去放下。”
水涧洵当然能理解母亲的意思。
“妈,无论将来怎样,请您放心,既然是您赋予我生命,我就有责任永远陪在您的身边。”
海鸥抱着儿子更紧了,虽然她早就从心理上准备好了,让儿子学会自己选择和承担,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她还是担心着,甚至是害怕着……
云天和云丽正为入学做着准备,除了买些新书包、新文具,他们每人又都加添了一套新衣服。云天还特意为云丽买了一只发卡,他说,上了高中就是大学生了,不能再像个小学生似的胡乱的扎两条辫子。云丽很听他的话,赶集的时候就将头发剪短了,成了标准的高中生头型,再配上云天买的那个发卡,正合适。
这天,吃完晚饭,父母亲就到当街的十字路口和邻居们纳凉,弟弟妹妹也出去玩了。云天默默的帮着云丽收拾着碗筷,在云天想来,他喜欢这样的日子,看着云丽在眼前转来转去,像个勤快的小媳妇,而自己则像个男主人。一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的理智就从心里暗暗的咒骂自己是个活生生的禽兽,可他还是忍不住会那样想。
一切停当后,屋里实在闷热,两个人收拾完毕就到梨树下乘凉,云丽坐在长凳上,云天坐在井台上。菜蔬的香味撒了一院,刚打上来的一桶水里还泡了几根黄瓜,为了吃的时候更凉一些,云天就势捞了一根掰成两段。
“给——”
云丽摇了摇头,“我不要了,晚饭吃得太饱了。”
云天听罢将半根黄瓜扔进水桶里,拿着另半根吃起来。
“开学前,给六爷爷上上坟吧!”
云天“嗯——”了一声,嘴里咀嚼着黄瓜,咔嚓咔嚓地响。
园子里蛐蛐的叫声太响了,好像它们也受不了这种闷热似的。云丽十指相扣放在腿上,两根拇指忍不住相互摩擦。
云天将吃剩下的黄瓜腿扔进菜园子里,传出“扑棱”一声。
“到了市一中,就和水涧洵一个学校了。”
云丽点点头,一听到水涧洵的名字,思想便在瞬间不自觉的溜到了那一天。当时,因为找不到水涧洵,她的心和思绪彻底乱了,所以才没感觉到水涧洵吻了自己。事后想想,那不是一场梦,没感觉到的并不代表不存在,虽然是处在极混沌的状态中,但心中的悸动却是那么清晰。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里还那么那么的慌恐和羞惭。
“云天,我,我。”云丽一直想说心中的那件事,却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无奈只好深深的低下头。
“我什么啊,到了市一中就是一番新天地了,你不觉得,我们真的很幸运?”说着云天坐到她身边。
云丽不言声,似乎云天的话根本就没入耳。在她心里,一看到云天,就会想到水涧洵,一想到水涧洵就会想到那件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种奇怪的思绪,已经很长时间搅扰得她心神不宁。
云天握住云丽的手,“别有压力,无论在哪儿,都有我呢。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云天,对不起。”
突听云丽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云天却笑了,“傻丫头,有什么对不起的,就因为和水涧洵出去一趟啊?”
云丽心里一惊,突然被噎到的感觉,差点喘不出气来,愣愣的望着他。
“别那么看着我,水涧洵是个有分寸的人,我相信他,再说,我也愿意他来喜欢你。或许,那样我才更安心。”最后一句话,云天说得犹豫,但还是说了。
云丽依旧愣愣的望着云天,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见她如此模样,云天笑了笑,握起她的手,一脸的温和,说道:“云丽啊,我这一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你,因为你,我受了多大的难处,你根本不知道;然而,最大的幸运也是遇到你,因为你,我才品尝了活着的滋味,纵然这些滋味中,不尽甜美,但即使苦涩,也使我感动和感激;所以,幸与不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看着你一生平安、快乐、幸福的活着,就好。不论将来怎样,我有心爱着你,这没有什么错,但不能存心毁了你,你明白吗?”
云丽轻轻的靠在云天的肩膀上,眼睛里充满了涩涩的晶莹。面对云天,她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说什么都是难。那种幻想中的完美,在现实里就是一团云烟,风来了,烟就散了,且散得毫无影迹可寻。眼前,虽是欣然相聚的画面,可心里面却无时无刻荡漾着一股离别之愁。或许,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聚首之缘,有的只是无限的离别之伤。亦或许,他们是续前世的不散之缘,相聚在前世,而今世只剩下分别。
感觉着莫名的离别之伤,云天轻拍着怀中的云丽,虽然有些事情自己也毫无指望,但他还是安慰道:
“别想那么多了,你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吗?我相信。所以,只要能走一步,就证明我们还有路,那么,别再担心了好吗?”
云丽犹豫着点头,长长的叹息,话是那样说,但她真得不知道,她和云天的路到底在哪!是否是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