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许久,夜云肆眼里的墨黑瞳仁几乎塞满眼白,似蔓延出无底洞般,无声地勾了勾唇,视线落在她身上。
“难道你没听说过,本侯身上的这个反噬之症,只有吞食婴孩的心脏,才可解开吗?”
他话音说的不紧不慢,颇有些认真之色。
“…….”
戚未央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以为他是天山童姥?
还吃小孩心脏,吓唬谁呢。
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戚未央狠狠的拔下一根针,看着后者眉头却动也不动,心里一时滋味难言。
“吞食心脏我倒是没听说过,但我倒是听过一句另外的。”
“嗯?”夜云肆斜侧着身子,喉腔中发出一丝轻微的字音。
“识时务者为俊杰,侯爷如今性命掌握在我手中,还有心思逗.弄我,就不怕我手一抖扎错了地方?”
门外听见二人交谈的宋淞浑身一颤,心中暗暗给戚未央竖起了大拇指。
论天下,谁敢在侯爷面前这般大胆,还能活着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戚未央都做好准备承受面前之人的冷嘲热讽,却没想到突然听见一阵轻笑。
夜云肆面上浮现诡谲的笑容,苍白的脸此刻终于有了些血色。
戚未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
她虽不相信夜云肆说的那番话,但是也能看得出,这孩子,与他的反噬之症恐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否则,以夜云肆的为人,断不会有这般好的兴致拿反噬与她说笑。
一整晚,戚未央几乎都未合眼。
夜云肆反反复复的反噬发作,需让她从旁一刻不停地盯着。
这般下来,让她疲惫不堪,手腕因施针的缘故,酸软得都快要断掉了。
揉着快失去知觉的手臂,戚未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松口气。
突然门外宋淞焦急的声音传进来,“侯爷,不好了,那孩子发热了。”
戚未央眉心一凝,昨日她便看那孩子撞到了头部,见他不哭,还以为没什么大碍。
这整晚都在忙碌夜云肆的反噬,倒是忘了查看那个孩子的伤势。
夜云肆一听此消息,便掀了被子要下床。
“不准走!”
戚未央立马伸手将他按下去,眉眼间露出一丝愠恼,这人当真是一点不把她的心血当回事。
刚刚施完针就要下床,就不怕气血逆转又倒下去?
夜云肆却反手拽住戚未央得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
宋淞看着二人紧握的手指,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般。
“治好他。”
一路被拖到孩子的房间,就听见夜云肆凉飕飕的口吻,在头上响起。
“……”
戚未央此刻只恨不得,将银针全部扎到夜云肆的脸上。
在看到孩子烧的滚烫的小脸时,戚未央迅速几步上前,越过夜云肆身侧,来到了孩子的床前。
她在触及这般灼烫的温度时,眉眼间倏尔一跳。
她转头看向身后面色稍显平淡的夜云肆,目光中流转的波动,在此刻不言而喻。
“他,是上清真人的孩子。”
夜云肆微微侧头,眼底仍残存余散的血色。
他墨黑的瞳眸深邃无光,目视前方,即便是如此,也仍感受到那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除了她与夜云肆,以及床上高热不起的孩子,此处再无第三人。
很明显,他就是在对自己所言。
“……”
戚未央转回身,指尖触碰到孩子的额头,心下也不免一沉。
这么小的襁褓中婴孩,偏生了这一场祸端,就算他并无其余身份,她也依然会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念头刚落,数根银针已于掌中。
她将银针置于盆中滚烫消浊。
然又在顷刻指尖,她鼻畔呼吸平稳,眸光紧紧落在眼前孩童身上。
手起手落,只见银针透着窗外的光,闪着异样的锋芒。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戚未央的额角已沁出细细薄珠。
随后,舒展开紧蹙的眉心,她起身往身后退了几步。
看着床上已酣然入睡的婴孩,终是松了一口气,扶额抹汗。
“孩子已转危为安,接下来几天只要静养就是。”
说着,戚未央目光悠悠,落在不知何时已进来的宋淞身上。
只一眼,宋淞即刻就悟了她的意思,上前呈上纸笔。
戚未央接过,洋洋洒洒书写下药方,再将此递回去,“除了高热的药材,此外还有几剂补身子方子,这孩子体质太差,需要长时间调理。”
宋淞接过称了声是,便连忙出去拿药去。
夜云肆始终坐于一侧,从头到尾都未动过分毫。
此刻,待她话音落,如月夜般乌漆眼眸倏地睁开。
看着极力维持着身形,面上难掩倦容的戚未央,他的神情才有了些片刻的松弛。
“本侯已让人收拾出了一间干净屋子,你先去休息吧。”
得了他的话,戚未央也不再作声,径直向外面走去。
现在她只想找个卧床立马就躺上熟睡,否则,再连轴转下去,恐怕只得一倒不起了。
......
............
终于沾到了柔.软舒适的床,不出几秒,就沉沉进入梦想。
再次睡醒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戚未央抬起昏沉沉的头,只觉得口干舌燥,便想起身倒茶。
然而,手下却触到了一片温.软。
“......?”
她意识尚还朦胧,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柔弱的触感究竟是何物。
下一瞬,她却倏地杏眸睁大。
震惊地看着在襁褓中的婴儿,戚未央只觉得眼皮直跳。
他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然而,他似还无所察觉,肉嘟嘟的脸颊微鼓,仍在睡梦中。
戚未央却没有这般稚子的无忧,只觉犹如被泼了冷水,从未如此清醒过。
她即刻掀开被子去隔壁房间,随手套了件外衣就夺门而出。
但是,空荡荡的院子此刻哪还有半个人影。
“夜云肆,你人呢?”
任凭她咬牙切齿呼唤,也不曾有任何回音。
这男人,竟是来真的!
一声不响就跑了,留下个襁褓中的婴孩给她!
她站在原地,吹了好一阵的冷风,才将内心这席卷上头的愠怒吹散。
终于将心绪平缓下来,她拢着有些宽大的袄子,转身回了卧房。
正巧就看到床上的婴孩,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