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殿的观星台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了,愚尊昨夜观星一夜也未曾给它带来一点生气,反倒是因为来到这里是一位将行就木的老人,更增添了许多暮年的悲凉。
愚尊并不在意这种感觉,但是梁王显然不喜欢这里。
踏进来第一步的时候他就皱起了眉头,这里实在是太悲凉了。
对于梁王这种将近三百岁才开始大器晚成的准备谋朝餐位的人来说,暮年并不是悲凉的,当然,也没有人认为梁王已经到了暮年。
对于像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来说,时间十分的漫长,能够带给他们死亡的只有暮年,如果他们不死就没有人可以计算他们的暮年。
梁王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里了,上一次他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算荒凉,到了如今难免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当然,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感慨。也不是为了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了。
今年的春天事情很多,前前后后的预示已经是分的明显。
如今星海封禁,弭合虚界终将会开启。
但是弭合虚界原本帝嫄创造出的空间,仿造三千世界,即使是愚尊这等修为的人也难以将其全数看清楚。
没有人知道进入弭合虚界究竟会遇见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进入弭合虚界是否就真的可以躲开封禁的星海。
更没有人知道,星海的封禁是否可以被解除。
他们遇见的事情太多,可以做的又实在是太少,这一直是一件很让人遗憾的事情。
愚尊,站在观星台上,借着观星台俯瞰整座愚殿,愚殿的风水很好,整观下来,贵不可言,足见愚殿创立之初的那一位愚尊的实力,即使愚尊并不喜欢那一位,他仍然对那一位有足够的敬畏。
就像是他并不喜欢神皇的作风,却也不会真的与他为敌一样。
一方面是敬,一方面是畏。
他的确害怕神皇,就像是一种本能,本能的对于比自己强的人,自己有看不透的人害怕。
他终究没有了以前的志气。
他是一个凡人,终究,他还是变了。
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让他看清很多他看不清的事情,也可以说已经让他害怕。
但是终究,时间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有让他学会害怕。
星海的封禁,究竟内情如何,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神皇究竟如何,他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世人眼中愚尊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就像是一千年前,是让人眼中的那个年轻人是个杀神。
同样让他感到恐惧的还有那一天现身的异族。
整整六万年,异族深陷于深渊中,那一道封印从何而来。
他失望,而且绝望。
愚尊又一次发出了叹息。
就像是很久以前一样。
宿命已经注定,从此逃脱无力。
“如今已经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梁王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并没有几次,不过梁王厌恶这里,就觉得来的频繁了些。”
“依照您所说,我应该是很喜欢端朝的,毕竟我容忍了他这么久。”
愚尊低头,忽然又说了一句。
“您应当不喜欢那个孩子,毕竟才不过几日,您就已经对他多家防备。”
梁王并不否认他不喜欢姜星鸾,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姜星鸾。
姜星鸾给他的感觉很像神皇,他不喜欢神皇,于是理所应当地他也并不喜欢姜星鸾。
更何况,他一直对于姜星鸾有一种莫名的怀疑,他总认为姜星鸾并不简单。
事实上姜星鸾也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您也并不喜欢他。”
梁王看向愚尊。
“或许还达不到不喜欢的程度,但是您的确认为他不合适。”
“他的确不合适。”
愚尊并不算讨厌姜星鸾,而且他也的确认为姜星鸾是一个不错的人,至少他的根骨是不错的,但是姜星鸾姓姜,来自东南,雒阳。
所以他认为姜星鸾不合适。
终究姜星鸾与那一位的关系密切了些。
关系的多了,有很多事就不是靠着根骨说得清的了。
“星海封禁,您认为当如何解决?”
梁王对于星海封禁有一些了解,却是再不敢说自己是精通的。
对于解决星海封禁的手段,梁王更是不知道。
星海封禁,他有些幸灾乐祸,但是仅仅只是在心里幸灾乐祸。
星海封禁对于他有好处,但是仅限于他抚掌大笑。
该笑的已经笑过,梁王仍旧是梁王,他可以笑,可以幸灾乐祸,但是他仍然要解决这一切。
因为他是梁王,因为他看见的是天下。
“有先例可考,但无解决之法,若想解决,只怕得将神皇请过来,或是我们过去。”
这可以算作是愚尊和梁王的一个共识。
他们并不认为神皇会真的答应他们的请求。
神皇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们同样不再是无知稚子。
从镇守深渊一族被屠杀殆尽,神皇不管不问,他们就已经明白,神皇始终高高在上,可以怜悯,不会慈悲。
而星海封禁和什么人有什么关系,愚尊,梁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神皇会不会动手,神皇究竟如何决定都是未知数。
“神皇陛下已经老了。”
梁王的确认为神皇已经老了,但是与贺窈等人不同,他并不认为神皇真的老糊涂了,或者是神皇已经不在公证。
相反的他认为神皇仍旧是原来的神皇,只不过如今的神皇已经需要一位继承者,继承他的意志,做更多的事情。
神皇终究已经年长,至少在很多人眼中他需要一个接班人,但是没有人知道神皇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身居高位,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被冠上了高深莫测的头衔。
“神皇陛下想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并不适合他。”
梁王的语气已经不是肯定,是笃定。
他几乎是认定神会有一个接班人。
梁王并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只不过很久以前恰巧有人告诉他很多事情,他在里面找到了线索而已。
梁王心里对于神皇有过隐隐的猜测,不过终究因为种种原因而作罢。
“您认为如今可是到弭合虚界开启的时机?”
梁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直直的说了出来。
“如今星海封禁,学子无从修炼,如今只有弭合虚界尚有让众多学子修炼的可能,不知您如何做想?”
梁王说的自然是愚尊想说的。
梁王所想也大多就是愚尊所想。
不过两个人的心里都是有着一个疙瘩。
至少梁王,愚尊并不知道星海封禁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过眼前看来,还是学子更为重要。
星海封禁不解除,修炼者最后必定只会留下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同样的星海封禁不解除,学子也无法修炼。
如今解决的手段就只有弭合虚界。
“为今之计,就只有开启,若是不开启,只怕后果依然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梁王忽然间就又有些怀念拙尊。
当年拙尊在的时候,他从未到了如此的境地。
彼时也许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但是拙尊却是为他避免了很多的进退维谷的陷阱。
不过人已经不在了,梁王只能怀念,却始终在也没有了重逢的机会。
梁王不会放弃他的霸业,可是每每,他都会想到拙尊。
“进退两难,着实是让人怨恨。”
梁王叹了一口气。他真的认为自己有些老了,只有老人才会不断地怀念以前的事。
如今的他,也开始了不断的怀念。
“事情突发,让人手足无措,又是难以准备。”
梁王还从没有这么为难的时候。
纵观他以前,无论是和等危险,还没到了如今这样的危难的时刻。
“您有几分的把握呢?”
“并无。”
愚尊心里还是有三分把握的,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对于他来说,有三分把握,仅有三分胜算,如此,就是赌命。
对于他年轻的时候,他倒是可以随意做这些事,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三分胜算,就是天大的胜算了。
但是如今,三分胜算,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把握,也只能当做这是把握了。”
梁王皱着眉。
至少对于他来说,他知道愚尊的时候,他都是一位十分稳重的人,愚尊所说的没有把握,就只有三分把握。
三分把握并不算多,甚至于只能是当做全输。
梁王想了想,到了如今,三分把握,权当是天命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解决?”
“这种事情,越早越好,”
愚尊并不是一个太过于着急的人,但是如今,他如果不尽快动手,没有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从很久以前的传说中他就可以得知,那些人一直都是如此,做起事来不顾后果,时至如今他们仍旧是这般的不择手段。
他们所谓的慈悲已经是近乎疯魔了。
愚尊对此感到深深的惧怕。
“迟则生变。”
“确实如此。”梁王此时的想法倒是与愚尊差不多,甚至于他对于那些人的手段知道的更为清楚。
拙尊曾经把自己知道的说得清清楚楚,十分的详尽。
现在回想,梁王忽然觉得其实拙尊是有意的。
“弭合虚界危险重重,普通学子尚无自保之力,如今贸然进入,可是有手段解决?”
梁王并非没有想到这个现实,他只是想要知道,愚尊似乎是否与他想的一模一样。
“既是天难,又是造化,如今的境地,无论修为如何,都需进入,机缘造化是不会自动上门的。”
愚尊确实打算给他们一场机缘造化。
但这并不是他最初的原因。
机缘造化不会自动到来的道理他知道,但是其他的道理他仍然知道。
比如这世上有些机缘,有命得到,却没有性命参悟。
对于那些普通的学子,这些机缘根本就是天大的杀机。
不过很遗憾,愚尊知道,他们并不知道。
对于他们来说,机缘是他们可以得到的,得到了就代表他们一定会参悟,本性使然,她们对于自己太过于不了解。
“确实如此。”
梁王想的与愚尊是一样的。这世上有很多人对自己实在是太过于自信,她们认为自己可以,那自己就是可以,即使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经历过。
梁王并不认为这是错的,这只是蠢,谁会和一个蠢人过意不去呢?
梁王自知不会。
既然如今的事情都已经被解决了,他们也已经商量好了,就没有什么再说的。
梁王并不喜欢观星台,在这里呆久了,他总觉得死气沉沉,又一股自己都要被土埋半截脖子的感觉,所以巴不得早早地离开。
很难以想象梁王离开时的表情,匆匆忙忙,眼神中带着厌恶,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梁王竟然会显露出这样的表情,为实是十分稀奇了。
梁王已经离开,愚尊却并不打算离开,准确的说,他是打算一直守在这里,天上的星空已经没有机会再被参悟,至少目前看来,的确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对于愚尊来说,封禁并不算是太难的事情,以他的实力,这放进还不算是十分的困难。
只不过,他不能,满天的星空,人间的宿命,他看不透。
愚尊还记得很久以前神皇说过的一段话。
他说这世上多数的注定都是规矩,剩下的就是因果。
生死,轮回,阴阳,鬼神,四时,如此繁多,不可逆转,纵使人间觉不公,仍旧形于人间,不曾改变。
还有的,就是因果,既然已经做了这些事,日后难免会有因果,与其怨恨天地不公,不如想想曾经做过什么。
天地本就不公,无论如何,悖逆天道也好,顺应天意也罢,究其最后,仍是不公,不过是于人于己,不过是冠冕堂皇。
他年轻时,上不觉得这句话有如何多的深意,只觉得一派老气横秋。
到了如今这时候,他也老了,现在想想确实如此。
有些事自认不公,可人人如此,未见有多不公,有些事不公,可昔年就已经结下了因果,不这样反倒是不公。
年少轻狂,只讲狂妄做豪放,而今也到暮年时,才知年少时,真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