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鸾离开了露阁,所幸没有人注意他是在露阁下来的,更没有人知道露阁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他们更在意的是拙殿将会如何。
这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梁王并不想封掉拙殿,如今发生这样的大变,是人最先想到的仍然是拙殿。
梁王将会如何处置拙殿。
姜星鸾轻蹙着眉头,他发觉自从自己来到邺京,皱眉头的时候越来越多。
大概是因为他遇见的麻烦越来越多,他宁愿在雒阳,忽然间姜星鸾觉得那些心脏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老家伙也比他如今遇到的人要可爱的多。
有所顾忌永远也比不过肆无忌惮。
遮星蔽月网已经消失殆尽,天空是新烧出的雨过天青色瓷片的颜色,清新中透着易碎的澄明,姜星鸾觉得看着十分的舒服。
陈道玄仍然没有出现,学子们心里隐隐不安,肉眼可见的躁动蔓延开来。
陈道玄不见了,最后死守拙殿的人不见了。
姜星鸾心里隐隐地察觉到一丝不安。
他看着拙殿大门的方向,他总有一种事情要逃脱他的设想的感觉,毕竟这一段时间他察觉到太多的意想不到。
既然无法掌控人心,怎会事事尽如人意,这是他如今的想法。
大概是要印证他的想法,忽然间一阵激烈的铁甲与地面的撞击声传了过来。
听声音有很多的士兵闯进了拙殿,听他们那样整齐的步伐。
来的是陈道儒,身着重甲的军队中,只有陈道儒的戍东军军纪如此严明。
姜星鸾的脑子转了两圈,梁王派陈道儒来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竟是连亲兄弟都不肯徇私,陈道儒的态度恰好印证了梁王的态度,还有五年前拙尊究竟有多决绝。
梁王此举的确保住了拙尊清誉,想到这里姜星鸾低下头,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这么做,他不是很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梁王做出这样一个并不高明的选择。
既然想不通,姜星鸾就不再去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不是一个会死死的盯着一个问题,直到钻进了牛角尖的人。
陈道儒越过很多人看向低着头的人姜星鸾。
他没有看见姜星鸾的脸,只是远远地看见了姜星鸾的身形。
看起来是一个很恭顺的人,不是很起眼,没有任何的张扬的气息,显得有些刻意。
想到这里陈道儒盯着姜星鸾的眼神更加的阴沉了一些。
一个能够拒绝叶笠雪的人,却没有任何张扬的气息。
一个至少看起来不被陈道玄喜欢的人却带着陈道玄欣赏的特质。
陈道儒更加觉得姜星鸾的恭顺太过于刻意。
就像是在模仿一个勉力求学的少年应该有的态度。
只是在模仿,看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可是还多了一些刻意。
姜星鸾察觉到到了陈道儒的目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根钢针在扎他的后背一样,但是他还是低着头。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学子一样的恭顺,他在尽力模仿一个极为普通的学子,即使他自己也觉得十分的拙劣。
没有办法。
他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学子应该怎么做,他认识的人也不会交给他应该怎么做。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成这样子,姜星鸾自觉已经尽力了。
时隔五年。
拙殿再一次被围困,这一次士兵不止围在拙殿的外面,陈道儒已经带兵闯进了拙殿。
不过这一次没有遮星蔽月网,在昨天晚上遮星蔽月网就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如今已经消失殆尽。
想到昨天发生的一切姜星鸾露出了冷笑,这只老狐狸。
不过所谓的冷笑也只是一闪而过。
陈道儒用极其阴沉的目光看着拙殿,昨天亲眼所见,陈道玄已经死在了这里,看如今的景象,他当然心里清楚陈道玄已经尸骨无存。
终究是一种那一眼说的情感占据了顶峰。
“陈将军无故闯进拙殿所为何事?”
开口的是一位老者,满头的华发。
姜星鸾记得这一位是成教谕,相比于陈道玄,他的资质的是很一般了,不过他的性格倒是十分的温和,一位十分和蔼的老人。
陈道儒看着成教谕,随后又扫视了拙殿的学子一眼。
“昨夜九位王爷无诏进京,意图谋反,如今将伏诛,梁王千岁下令,凡拙殿之人并入其余三殿。”
陈道儒话音落下,成教谕一瞬间涨红了脸,梁王此意就是要封了拙殿。
“拙殿千年传承,岂可一朝被封。”
“梁王千岁有令,学子姜星鸾奉守拙殿,以沿拙殿千年传承。”
姜星鸾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是惊讶的,不过转瞬间他又对自己说道“想来今天不祥的预感就是这个了。”
对于梁王的行为姜星鸾没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他已经来了,就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像是在雒阳那样安稳了。
姜星鸾可以感受到四周的各种目光,有怜悯的,有嘲笑的,有幸灾乐祸的。
能被愚殿的叶笠雪大人欣赏的人,这三百年来没有多少,一个手指头怎么也数过来了。
这样的人最后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
不过姜星鸾,如果让他一个人守在拙殿的话,也许是一辈子,无论如何都很难出头的吧。
比起这些目光,姜星鸾更在意的是梁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论她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姜星鸾总觉得自己目前就是一个无辜的被迁怒的人。
而且是一个十分无厘头的被迁怒的人。
在很多人的眼里他都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姜星鸾仔细的想了想,自己目前的确是一个被无辜的扯进来的人。
没有任何理由。
“梁王千岁自然不会断了拙殿的传承。”陈道儒看向成教谕。
“成教谕也不必担心。”
闯进来的士兵忽然间就围住了所有的人。
“诸位既然得到了梁王千岁的命令就该离开了。”
成教谕盯着陈道儒半天。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吾等,遵命。”
他不甘,他不愿。
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就像是古话,胳膊拧不过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