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黄沙被漩涡卷了起来,直上黄天,转眼间飞沙走石,好似万鬼齐哭。
这片大漠,的确死过很多人,埋在黄沙下的白骨,或是还没有踪迹的孤城,神皇也记不得这里究竟死过多少人了,以前或许还会记一下,现在杀的人多了,也就没有那个心力去管这些了,杀都杀了,也就没什么了。
漩涡卷起的黄沙让天空变得昏黄,天地失色,即使恶鬼也不敢靠近。
他们都是恶鬼惧怕的恶人。
那个漩涡与神皇相距并不远,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然而神皇所在之处,仅仅是那么一小方天地,平静的在这片风沙中,一眼就可以看见。
一种让人厌恶的血腥的气息从漩涡里飘了出来,血气升腾,就像是雪原之上的深渊。
屠灼的目光越过漩涡,越过神皇,落到了花云旗的身上。
花云旗遇见过太多的这样的目光,似乎是了然,带着一种高高再上的探寻,让他浑身不舒服,他不喜欢这样的目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花云旗并不喜欢,所以封君墨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承受屠灼的目光。
“森罗族,大修罗。”屠灼的声音带着如同很多人一般的疑问。
当年帝嫄没有将森罗族赶尽杀绝,就是因为大修罗一脉已经被屠戮殆尽,没了大修罗,森罗十二部也只是一盘散沙,也不会再有人释放修罗狱。
修罗血狱都没有的森罗族,不算什么。
屠灼目光所及之处,大漠变成血红色,漩涡消失,黄沙如同雨一样的落下,猝不及防。
“我嘞个去。”
封君墨猝然间,被都头浇了一身的黄沙,灰头土脸,仿佛是刚被从哪个坑里面挖出来。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神皇,花云旗,屠灼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他,像是在大漠里撒了两个欢儿,打了三个滚儿。
刚从大漠里挖出来的尸体都比他干净。
搞什么,如果这不是花云旗搞出来的封君墨真想破口大骂,被神皇扣俸禄他也得破口大骂,这就不能有点良心?就不能不可他一个人坑?
然而罪魁祸首是花云旗,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勾结了大修罗的遗孤。”
屠灼越发的觉得神皇该杀,做尽不可做之事的人,就是该杀。
“勾结?未见乱臣之罪,何用贼子之词?”神皇反问。
“你就是乱臣贼子。”屠灼没有什么好气,“做尽背天叛人之事,竟说自己并非狼子野心,当真恬不知耻。”
屠灼说的对神皇并没有什么用,做都做出来了,又怎么会怕人说,于是神皇用一种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的眼神看着屠灼。
神皇此举,当真,厚颜无耻。
屠灼挥剑,神皇同时挥剑,玄铁与玄陵实在是太过于相像,神皇的那一股气势,竟然让屠灼想到了人皇帝嫄。
屠灼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这个想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他迅速的丢弃。
这个人,对付他竟然要用修罗狱,如此的人,又怎么回事人皇帝嫄。
更何况如今哪还有什么人皇帝嫄。
不过是一对乱臣贼子罢了。
两柄剑相撞,剑意在天空中对撞在一起,那一瞬间,天空仿佛出现了一个裂痕一样。
屠灼立即后退,他抬头,看向天空的眼神带着担忧,这里只是一个空间,这里的天空是真的会碎掉的。
天塌地陷,这里会死很多人。
神皇没有给屠灼继续发呆的机会。
玄铁已经逼近屠灼,剑上流溢着寒光,森然如同毒蛇的眼神。
神皇这一剑十分的刁钻,无论屠灼怎,怎么多,都免不了这皮肉之苦。
然而屠灼并不是一个喜欢躲闪的人。
神皇这一剑刺中了屠灼的胸膛,屠灼却也将神皇的肩甲刺了个对穿。
神皇拔出剑,向后退,屠灼的血洒在天空上。
这样以命换命的方式并不合适。
从来,这都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决斗。
花云旗一掌朝着他的天灵盖拍了下来。
封君墨更是可恨,梨花枪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将身上的沙子摔倒了屠灼的伤口上。
那沙子裹着真元,带着破风声,一粒沙子就是一个暗器,一颗颗的镶嵌进了屠灼的伤口。
饶是如此,封君墨犹自不过瘾,梨花枪枪头忽然火花飞溅,带着毒雾。
屠灼是知道梨花枪原本就十分危险,可是没有想到封君墨用的如此得心应手。
面相上看封君墨这人虽然放浪,但是并不像是个城府深的人。
花云旗倒是十足的诡计多端的模样。
大概是睡久了的缘故,屠灼一时没有想清楚,一肚子坏水儿和诡计多端心机深沉区别很大的,更何况,怎么可以以貌取人。
屠灼再一次挥剑,看剑意飞来,花云旗反应十分的迅速,一伸手,就将封君墨拽到了身后。
他的面前,忽然间风雪凛冽,仿佛要把一切都冻住。
花云旗的眼睛空洞的仿佛是无边的黑洞一般,屠灼偶然间对上了那一双眼睛,只觉得有千万的刀剑直直的刺中了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一动也不能动。
花云旗的手掌拍到了屠灼面前有三步远的空气中,屠灼的剑意将他的腹部划出了以伤口。
真元悍然落下,带着冰霜于风雪。
“云云。”封君墨立即把自己身上的沙子下雨一样抖落,伸出手,接住即将掉到地上的花云旗。
花云旗脸色骤然变成了惨白色,还可以看见殷红色花纹。
地面上的血红色,极速的翻涌,血气上腾,一个黑洞洞的东西出现在漩涡所在的地方。仿佛是怪物的血盆大口,要把连个人给吞掉。
封君墨觉得自己的手湿漉漉的。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剑意已经将花云旗对穿了。
只是速度太快,来去无踪,他不知道,花云旗也不知道。
鲜血不要命的往外淌,封君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低头,果然花云旗的血落到了修罗狱上。
花云旗是大修罗,但是力量不够,修为更是比不上以往的大修罗,唤出修罗狱依然是勉强,更何况如今鲜血飞落。
修罗狱时至今日,已然是不祥的东西,花云旗血如修罗狱,那东西怕是要吃了他。
“云云。”封君墨抬眼看见的是花云旗已经空洞的眼神。
花云旗的四周血气升腾,浊气太重,让人觉得头昏脑涨。就在这个时候,封君墨觉得胸膛很疼,他一低头,确实花云旗以手为刀,已经贯穿了封君墨的胸膛。
发觉脸色发白,他知道,这是修罗狱在试着控制花云旗的神志。
封君墨没有鱼修罗狱抗衡的力量,也只能忍着剧痛,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让修罗狱得逞。
花云旗的眼神仍旧空洞的仿佛是亏了一样,渐渐地,他的眼球开始变得发黑,仿佛是被吞掉灵魂的人一般。
“带他走,越远越好。”神皇的声音传进了封君墨的耳朵里。
暗金色的真元仿佛是神明的光辉一般,冲上长天,把他们包裹。
“走。”花云旗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痛苦的意味。
传到了封君墨的耳朵里,就像是羽毛一样。
封君墨低头看着似乎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怪物一样,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但是不容多想。
修罗狱的血气似乎在尝试这突破神皇的真元,这样很危险,也很不好。
封君墨的速度很快,似乎会死逃命已经习惯了一般。
屠灼不会让花云旗离开。
修罗狱已经失控了,大修罗又怎么能离开。
屠灼挥出一剑,杀意极重,剑意带着浑厚的真元冲向封君墨与花云旗。
那股杀意,如影随形一般。
气劲带着真元冲向封君墨,他不能停止,也不能回头。
他的后背已经看见密密麻麻的血痕。
到底,剑意没有靠近他。
神皇同样出剑。
已经圆满的惊鸿一剑。
“你想杀了他们?”神皇挡在了封君墨与花云旗的面前。
“你放走了大修罗。”屠灼的语气冷冰冰的,用一种仿佛是已经预料到的口吻,神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
毕竟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乱臣贼子,自己在很多人眼里,都不是好东西。
“我不想让他死。”神皇的理由十分的充分。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神皇再一次举剑,挥剑。
剑出,剑意圆满,光芒所到之处,让人睁不开眼睛。
屠灼已经多久没有看见过这样一剑了。
斩日,落月,沉星,连同惊鸿。
这些都不是剑法,只是当年人皇帝嫄偶然间明悟的剑招,惊鸿尚且好,斩日,落月,沉星,明明都已经失传了。
神皇不该会用处这一剑的。
但是这一剑,已经出现。
光芒消失殆尽。
屠灼的双眼已经变成空荡荡的眼眶,他的腹部被贯穿,几乎是拦腰斩断。
鲜血下雨了一样的落到了修罗狱之中。
那个黑洞洞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贪婪的感觉。
他要将屠灼吞噬殆尽。
“你怎么会?”
“没有那么多怎么,会了,也就会了。”神皇的语气似乎带着怅然,“那个人不如你,即使在这里沉睡,也没有你的作用大,可是没办法,那孩子把你惊醒了,总得有个人代替你不是?”
“你不生气?”屠灼记得神皇向来是不允许有人可以打乱他的计划的,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在神皇的语气中听到愤怒,“你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的脾气仍旧不好,只不过既然是那孩子做的,也不算什么了。”
“他,是不是他?”
修罗狱中出现殷红色的血丝一样的东西,他们满满的,藤蔓一样的向上冲去,最终将屠灼包裹起来。
他终究还是不是神皇的对手。
那些东西钻进他的血肉之中,不断地向下拉扯,夕阳要把他扯进修罗狱之中。
神皇是不想杀死屠灼的,和旧事无关。
如果他还记得以前,就不会算计屠灼。
他只是不想杀死屠灼。
没有几个人在意人皇了,屠灼是仅存的几个,神皇不想杀他。
可是姜星鸾打破了平静,那就只能动手了。
还是姜星鸾比较重要。
神皇是一个喜欢斩草除根的人,对此,他感谢那些人足够贪婪,特足够胆怯,不会想到斩草除根这码事。
所以他叫来了花云旗与封君墨。
修罗狱是一个好东西。
人间炼狱,无边无际,万劫不复。
用来对付屠灼最好了。
“为什么,会有大修罗。”
“你的话,太多了。”
神皇再一次一剑落下,屠灼被劈成了两半。
过了将近几万年,人皇最后的一条狗,终于也死了。
鲜血飞溅,屠灼的尸体被扯进了修罗狱之中。
作为人皇的最后一条狗,屠灼,死无全尸,万劫不复,不得好死,还带着困惑上的路。
修罗狱会腐蚀他的神魂,最终,他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是个好人,也是一条好狗,不过,没用了,你没听过狡兔死,走狗烹吗?阿鸾实在不用担心你出去给我添麻烦,那些东西看不见你的,看见了,也是因为没了轮回路。”
神皇低头,修罗狱仍旧在那里,只是平静了不少。
“那有什么大修罗,不过是当年我未曾毁掉修罗狱,原是为了对付异族,如今倒是变成这样的作用。”
神皇落到了那个黑洞洞的东西上,他划开自己的手,修罗狱的确事项反噬,但是该承受反噬的人不会是花云旗。
殷红的鲜血涌进了那个黑洞洞的东西中,似乎安抚了那个东西,他渐渐的变小。
神皇仿佛是摸头一样的抹了抹那个东西。
“不要急,我会陪你的,用不了多久。”
那个东西仿佛是同人性一样的消失的越来越迅速。
这是他少有的真心话。
修罗狱对他来说,不知可以斩草除根,也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只有如此,只能如此。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这大概是这么多年,神皇唯一未曾改变的意志。
求仁得仁,求死的死。
艳红退去得很快,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颜色一样,只留下神皇一个人,感觉很孤独。
又是一个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