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当他把目光投向我的时候,我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尖也随之唱颤了几颤,他鼻梁高挺,眉宇轩昂,眉毛斜插入鬓,一幅英勇神武的模样。
他是俊秀的,同时也是英挺的,他那副比大多数儒雅君子都要多上几分的俊朗的感觉加在身上,以至于他整个人立在那里的时候,都让人止不住的去想,若是他再年轻个好几岁,那该是怎么的一股少年意气风发以及青年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是一个年轻人,但是瞧上去已经到了三十左右的年岁了,他洗去了少年人的毛毛糙糙,整个人都多了一副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
他的皮肤比正常人要黑上一点,或者说,是比大丰县那些百姓要黑上一点,这种黑,是日久天长在太阳底下被晒出来的黑色,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到身上,以至于整个人的皮肤的都呈现出一中棕蜜色的感觉。
他是一个不属于大丰县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养尊处优长出来的人。
但真正令我震惊的,是他眼睛旁边的那道伤口,原本那样丰神俊朗的一张脸庞,却在左脸之上,有一条从眼睛直接延续到了嘴旁的疤痕,瞧上去仿佛是被人给砍了一刀,以至于留下了一个极深的伤口,就算原本的皮肉都长好了,也会留下一道怎么都去除不掉的疤的痕迹。
楚有文用眼睛打量着我,只是睫毛眨动的一个瞬间,我却觉得,他这一眼,等了好多好多年。
小屁孩突然来到了我的身前,用他的身子挡住了楚有文的目光,他啐了一声道:“拿开你的双眼,这街上随便什么人,都是你可以用目光去打量的吗?”
小屁孩儿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脾气上来了是谁都挡不住的。他不想让楚有文打量我,便不管不顾的直接对着楚有文呛了上去,我心中一惊,害怕楚有文会喜怒无常,直接就地把小屁孩儿给解决掉,于是便急忙把小屁孩儿拉到自己的身后。
“哦?”没想到楚有文突然就说话了,“有意思,有意思,小姐,我看你刚才叫好,看来您对射箭颇有研究呀。”
楚有文就像是没有看见小屁孩儿,也没有听见小屁孩所说的话,目光直接越过龇牙咧嘴的小屁孩,径直把眼睛定到我的身上,对我开口。
他把手不动声色的往自己的身体后面藏。
他刚才朝着远处连射了三剑,双手在冲击力之下,本来就该有着正常的颤抖,可是,饶是如此,他仍是不愿意将这细微的懦弱表现在我的面前。
他对我而言,有一个秘密,一个不愿意让我知道的秘密,我也不立刻去拆穿,只是对着他开口说道:“这位大人,不知你可就是楚有文?”
他侧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明明只是30岁左右的年纪,若是说那双眼睛之中却多了那样岁月浸染过的味道,但也不足为奇,可是,他的眼角之旁是有几道突兀的皱纹的,他的两鬓之边是有想几小块和他的年纪了极其不相符的白发的。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残忍一点,尽管没有夺去他的容貌。
他开口,声音低沉之中又带着几分野性,他微微挑了下自己的眉毛,明明只是一个极其寻常的小动作,却不由得让人去想,若是他再年轻个五六岁的模样,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他开口道,“怎么,姑娘,刚认识就已经打听到了我的名字,对我很感兴趣?”
他的话语之间尽显出调笑的意味,似乎是想要借此来掩饰住他说话的时候,那话语之间的怎么都平复不了的和双手一般不由自主的在发颤的感觉。
他已经竭力表现出来了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模样,可是他忘记了, 我是一个医生,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的举动,以及洞察他们的内心。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我进入到紫竹林的一瞬间,就在我出现在了楚有文的面前,他瞟到了我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他的心乱了。
比如,就在此时此刻,他似乎是想极力的稳定自己的心神,他蠕动着自己的嘴巴,想要尽可能正常的和我说说话,但是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他是连半分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
他是在借助那些轻浮之人惯有的调笑,来掩饰住自己的心慌。
就在这一刻,他整个人才年轻了起来,有了三十岁左右的人仍有的那种活力的味道,甚至在看向我的时候,他的眼神飘忽,模样像极了一个刚刚20出头的见到心爱的姑娘的大男孩。
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对着他开口道:“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名字,今天看了你这个人的相貌,实在是觉得无法你的所作所为和你的样貌以及周身的气质联系到一起。”
听到我的话,他却是突得笑了,“既然联系不到一起,那就不要再去想这方面了。”他舌头转动,低沉悦耳的声音便从他的唇角边吐了出来,他对我开口道:“小姐,既然你问了我的名字了,那我也就来礼尚往来一下,不知,您可是,念珠小姐。”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刻意地都停顿了片刻,于是乎“念珠”两个字被他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被他画出来的情人的名字。我的耳边一阵发麻发软,下意识的就点了点自己的头。
他却又一次的笑了,“可是我却听说,小姐之前替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叫做笙洱。”
我不动声色的对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一个是爹取的,一个是娘给的,怎么,我还不能有个大名小名了吗?!”
“可是这大名小名听起来毫无关系。”
我道:“我父母性格迥异,喜欢的东西也完全不同。”
楚有文略带赞许地对着我说道:“小姐,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思维敏捷之人。”
我用眼睛瞟了瞟周围,最终没有好意思开口,告诉他我不仅思维敏捷,我还伶牙俐齿。
他我这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唇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小姐,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你可知道,从前我有一个……有一个把它视作珍宝的乐器,一开始,我为她取名字叫笙洱后来,心血来潮之际,她的名字又化作念珠。
我一愣,实在想不到,天下竟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凑巧道,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说的是假的。
我开玩笑一般对着他说道:“哦,没想到啊,这可真是一件真真巧的事情,你说你一定要让你的下属把我给抓过来,是不是就因为我这两个名字的缘故。”
他又用眼睛瞟了我一眼,那一眼波光潋滟,蕴含着太多我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我竟然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他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可不止如此……可不只是因为这两个名字。”
他抬起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小姐,你身上,处处都有一个我故人的影子。”
我发现,所以他这个人无论在做什么的时候,嘴角都是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的,我跟他开玩笑道:“大人,您似乎很爱笑呀,相必在生活之中是一个积极乐观之人吧。”
他不答话,只是随手把自己手中的弓箭递给了自己旁边的手下,然后长腿一迈不,潇洒的便从高头大马之上跃了下来。
他对我伸出手,彬彬有礼的开口道:“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请您喝一杯茶。”
我没有去接他的手,只是对着他傲然地笑了一下,然后扭过了自己的脑袋,一副“大爷答应和你喝茶完全是你的荣幸”的模样:“行吧,我允了。
”小姐,小姐,跟着我到这里来。”
楚有文的一个手下开始过来给我引路。
我不知道,楚有文整个人都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离开,他看着我的背影,很久之后才开口道:“看吧,小姐,你就是和我的那个故人很像。”
楚有文站在那里,看着马摘星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似是有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在他的耳边不断地炸开。
“老,老大,你没事吧!”站在楚有文旁边的一个手下突然发现自己家老大的身形有些不稳,他似乎是想要朝着刚才那个小姐离去的方向走过去,但是一只脚刚迈出去,不知为何就脚下一软,几乎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
他急忙向前一步扶住了自家老大想要向前倾倒的身体,一张粗犷的脸上带着与他形象极其不相符的焦急与担忧,他对着楚有文开口说道:“老大,你怎么样了?你没有事吧?!”
楚有文对着他拍了拍手,他的眼前仍旧是晕乎乎的,只能看到自己手下的嘴在那里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所说的话。
他开口,嗓子哑的像是刮着一张铁片,哪里还有之前半分醉人而不自知的模样,他就能手下艰难地开口:“你……我有一点晕……你先扶我到旁边的树上靠一会儿……”
“好……好,这这这,这怎么突然就发晕了呢?”手下心中焦急,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小心翼翼的把楚有文给扶到了树旁,“来, 老大,慢点儿,慢点儿,向前走一点点,你前面就是树干了,咱再转一个弯儿,就可以把身子靠上去了。”
楚有文难受的呻吟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了一个由虚无构成的世界里,自己明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脚下也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可是每一脚踩下去,就仿佛完全踏了空,能够一下子跌到地底一般。
直到自己的后背接触到了树干,楚有文这才有了几分踏实的感觉。
于是他整个人顺着树干滑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般,大颗大颗的虚汗开始从他那饱满的额头之上往下面低落。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双形状优美,但显然比正常人要粗糙上几分,显然是被寒冷的风和恶劣的空气给侵蚀惯了的手,他抬手,然后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面。
楚有文极缓极缓地吐出来了一口气,他感觉整颗心在大批大悲之间不断的回荡。
自己的耳边仍然在翁宁作响,简直就像是一道又一道闷雷一般,让他再也感觉不到周围的世界。
可是,偏偏有一句又一句来自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的话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
有一句,越过所有的话,径直冲入到他的耳郭之中:“我的小狼崽啊,长的最是风流倜傥了,可是啊,就是不爱笑……“
小姑娘伸出自己的两根手指往自己的脸颊上面插,硬是要把自己的一张脸给扯出来一个微笑的弧度。
那是马摘星,是在战场之上还没有来得及失去记忆的马摘星。
楚有文至今都还记得,马摘星倒在自己怀里时,自己那副撕心裂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