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读过高中的人来说,这几个字一目了然,根本用不着过脑子。
他掩了门,小声问王永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
“谁告诉你的?”
“不要刨根问底了,赶紧想法子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断我舌头!”
“妈个逼的!拿老子当傻子了。”王永秋来来回回在屋里走动着,突然问,“咱妈呢?”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不在家。”
“哦,那你去帮我买一盒牡丹烟,剩下的钱归你了。”王永秋说着,掏出一元钱给了弟弟。
“非要抽吗?”
“是,不抽就得死!”
王永正觉得这个时候他想抽烟也很正常,男人们不都是这样嘛,遇到大是大非的时候都喜欢抽烟。
他没敢再去贾志刚的小卖部,那小子贼精,说不定就能看出端倪来。
一路飞奔去了村供销门市部,买回烟来时,家里已经没了王永秋的身影。
“哥……哥,你在哪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不但人没找到,连他平日里常穿的几件衣服也没了,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
王永正没有慌,他把买来的香烟打开,坐在树下抽了起来。
这小子,看来是溜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既然斗不过唐金矿,选择跑路也许是对的。
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啊,剩下这个烂摊子,爸妈咋收拾?
想到这一层,他又想去把哥哥追回来。
刚出门,就看见妈妈挎着满满一篮子盘碗走了回来,边走边喊:“老二……老二,快过来帮妈妈一把。”
“妈,出事了!”
“出啥事了?”
“我哥哥他不见了。”
“不见了?”
“他跑了!”
妈妈一下子有了力气,小跑着回了家,放下篮子找起来。
王永正跟过来,说:“别找了……别找了,快去给我爸打电话吧!”
“你哥走的时候跟你说啥了?”妈妈双眼发直,额头上的汗珠子比豆粒子都要大。
王永正说:“他没对我说啥,是我对他说啥了。”
“你说啥了?”
“我在大街上听人家说闲话了,回来就跟他说了。”
“你快说,到底说啥闲话了?”
“街上的人说……说唐香草有孩子了?”
“放屁!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孩子?”
“在肚子里。”
“啥?你说她怀了孩子?谁的孩子?”
“是……是夏绪卫那个王八羔子的。”
“谁说的?”
“好几个人围在一起,我也没看清到底是谁说的。”
“俺那天老爷来!”妈妈大叫一声,扭头朝外跑去。
她又一次把电话打到了王志明的单位,告诉他家里出事了,让他无论如何也得回来一趟。
王志明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到家后却出奇地冷静,问明了情况,跟于桂花去了唐金矿家。
路上,他特地嘱咐于桂花,说:“无论如何不能说咱们已经知道唐香草怀孕的事了。”
于桂花不理解,说:“为什么不说?就是应该让他们知道咱家老大是为啥出走的。”
“没用,跟他们没道理可讲,只说婚事咱是订不了了。”
来到唐金矿家后,王志明满脸愧歉,说:“村长,我家出了个逆子,无论如何你得原谅。”
唐金矿蒙头蒙脑地问:“这话从何说起呀?”
王志明说:“那小子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人了?”
“是啊,离家出去了。”
“去哪儿了?”
王志明叹口气,说:“只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你家香草不要再等他了。”
“妈个逼的!这是闹得哪一出呀?”
“老哥,实在对不起。”
“姥姥个头!对不起算个鸟啊?”唐金矿暴跳如雷,指着王志明的头皮骂道,“你们养的那是个啥杂碎?这不是成心耍弄人吗?”
“是啊……是啊,实在对不起。”
“对不起就成了?”
“那……那这样吧,我这就去找人去抓那个鳖羔子,抓回来先打断他两条腿,看看他还跑不跑!”
唐金矿老婆冯艳彩一声不吭,肉嘟嘟的脸憋成了紫茄子,她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抄起一根推磨棍出了门。
于桂花意识到了什么,紧跟在后面追。
王志明喊住了她,说:“别追了,错在咱们,由着人家吧。”
冯艳彩一路狂奔去了他们家,直接奔进了厨房,嘁哩喀喳就是一阵乱砸。
盘碗、碟子、暖水瓶、水缸……
能砸烂的一样没剩,连买的饭菜也被捶了个稀巴烂,临走的时候又把鸡鸭鱼肉扔进了茅坑里。
王永正热血喷涌,想冲上去阻拦,却被赶回来的爸爸死死抱住了。
一家三口站在那儿,安安静静看着冯艳彩表演“全武行”,那架势俨然是忠实的观众。
冯艳彩发泄完后,大摇大摆地走人了。
于桂花身子一软,扑哧坐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王志明说:“你也用不着哭,这样就扯平了。”
“扯平个屁!她祸害了咱们家这么多东西不说,还白白丢了一个儿子。”于桂花擤一把鼻涕,摔在了地上。
“丢不了,儿子还是咱们的。她这样一闹腾也不是坏事儿,真要是订了亲,那才是手捧刺猬呢!”
“冯艳彩这个母夜叉,砸咱家的也就罢了,那些都是都是借邻居家的啊!”
“没事,那就买新的赔给人家呗。”
“那得花多少钱呀?”
“没事,宁愿让钱受屈,也别让人受罪。”王志明朝王永正招招手,一起收拾残局去了。
这天夜里,村子里突然冒出了很多“小字报”。
大街小巷、村委大院,连唐金矿家的大门上都有一张,上面写着“唐香草,真不孬,招摇又放臊,搞来搞去怀了娃,转眼成了母蛤蟆。”
“小字报”是用给死人烧的那种草纸写成的,字体端正,看上去有一定的书法基础。
有人背后说,那些字看上去很像是小学教师胡美丽写的。
唐金矿恼羞成怒,对着值班的民兵下了死命令,要他们满街查找,一张不漏,“消灭”他个干干净净。
然后拿着一张字迹比较清楚的去了学校,直接进了校长办公室。
于校长看过后,说:“唐村长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我敢打包票,这字不是胡老师写的。”
唐金矿说:“是与不是也不是你说了算,实在不行,我这就报案,让警察来查。”
于校长说:“村长,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作为小弟,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这事还是低调处理好,不要再闹腾了。”
“怕啥?”
“你要是大吵大闹、沸沸扬扬,不但对你不好,也会影响到你闺女一辈子的声誉。”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就是想把这个混账东西查出来,要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看来你还是怀疑胡老师,那好,我让你眼见为实。”
“你想怎么着?”
“咱来他个现场演示。”
“演示?怎么个演示法?”
于校长走出去,喊来了女教师胡美丽。
胡美丽进了办公室,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看唐金矿一眼。
她把于校长拿出的草纸铺在桌面上,提笔蘸墨,照着“小字报”上的字句写了起来。
不等写完,唐金矿就摇起头来,说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排除胡美丽的原因不仅仅是字写得不像,关键是胡老师的神情很坦然,半点都不慌乱。
为什么不慌乱,说明人家心里没鬼!
胡美丽写完放下毛笔,说了一句我还没贱到那个份儿,就理直气壮走出了办公室。
于校长提醒唐金矿:“你给你指一条道,抓紧时间安排人去查卖纸的,也许就能有所收获。”
“这倒也是。”唐金矿回了村委,立马命令民兵刘玉忠去所有卖纸的店铺排查。
刘玉忠不敢怠慢,虽然动作奇快,但毫无效果,因为供销社门市部加上三家小卖部都有这种纸在卖,但三天来没有卖出一张。
唐金矿没了咒念,吃过晚饭后,喷着酒味儿,在大喇叭里骂起了娘。
他骂最近村风不正,有些狗吊草的玩意儿想造反,要跟老子作对,要是被老子抓到了,非要了你的狗命不可!
骂得实在没了词,他又去了那个假英雄夏绪卫家,直言不讳地说唐香草怀了他们家的崽。
夏家老娘们也不是个善茬,说:“谁能保证就是我们家的?”
“妈个逼!你个老刁婆子,你家那个杂碎在麦秸垛上造了孽,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夏家娘们说:“你能保准你家闺女只在草垛上造过一回孽?”
“草,想耍无赖是不是?那我告诉你,她还真就只钻过那么一回,还是被你家那个杂种骗去的!”
夏家娘们阴笑一声,说:“你要是敢保证她只钻过一回,那我就敢说,那个种不是我们老夏家的。”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凭什么说不是你们家的?”
“我儿说了,那一次根本没正经成事,也就是刚刚粘了个边儿,怎么能结出果子来?”
“臊娘们!你他妈用不着胡搅蛮缠,我家闺女记得一清二楚,那个杂种就是你们家的!”
“得了……得了,既然她敢肯定,那让她生下来吧,月子我来侍候,我给熬鸡汤,我给买棉被,到了上学的时候我给书包,这样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