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妈咪？”姜一诺在姜霖的怀中抬起那张稚嫩的小脸，大致是因为刚才触目惊心的情景，吓得他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惊恐又不安，惹得姜霖心疼不已。
她抿着唇，故作坚定地点了点头，“嗯，真的，等悦悦回来，妈咪就给你们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姜一诺有被安慰到一些，但心情一时还是无法彻底平静下来，埋头在姜霖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着。
他毕竟还是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这样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姜霖的目光落在熊悦病床上那一抹刺目的血渍上。
她很清楚，像熊悦这种急性白血病本就是能活一天是一天的状态。
如果能及时找到适配的骨髓，熊悦就还有机会能活下去，如果迟迟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本就非常渺茫。
现下熊悦的病情急转直下，体内大出血，怕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
病房中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两个护士抱着新床单走进来，收拾着熊悦的病床。
在喷洒了消毒液后，血腥味消失了，仿佛熊悦从没来过这间病房一般。
但桌上吃下残留的汉堡炸鸡，无时无刻都在告诉她，熊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白血病这东西是会随时危机性命的。
很快，熊悦病亡的消息传来。
护士进来收拾着关于熊悦一切生活过的痕迹。
姜一诺似乎等得有些急了，问：“妈咪，现在都这么晚了，为什么悦悦妹妹还没回来？我们等悦悦妹妹回来之后再走，好吗？”
姜霖眼神复杂，迟迟没有答应。
因为她知道，熊悦回不来了，哪怕他们在这儿坐到天亮，那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女孩儿也再回不来了。
护士们收拾完东西离开了病房。
姜霖犹豫了良久，才看着姜一诺，缓缓开口道：“一诺，悦悦妹妹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闻言，姜一诺愣了一下，他问：“为什么？妈咪不是说过，悦悦妹妹会回来和我一起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吗？为什么悦悦妹妹不会回来了？”
姜霖不忍心把真相告诉给一诺，但却不得不让他直面现实。
喉咙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她微微颤抖着声音道：“因为悦悦妹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非常美丽，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以后她就再也不用到医院里受苦了。”
姜一诺是没亲眼见识过死亡，可他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话中常说去了很远的地方，那就是死了。
熊悦死了。
那个和自己一起开开心心分享美食的小妹妹再也不能笑着甜甜的喊他‘一诺哥哥’了。
姜一诺的眼睛瞬间濡了一大片，但他没像之前那样嚎啕大哭。
他知道妈咪这么说就是不想让自己太过伤心，如果哭出来，妈咪也会非常担心的。
沉默了一会儿，姜一诺淡淡地说了句：“妈咪，我们回家吧。”
“嗯，好。”
母子俩对这件事心照不宣。
熊悦的去世是他们都不想看到的。
可生死无常，在死亡面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刚拐过转角，就看到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坐在走廊尽头，双手抱着脑袋，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弯曲的脊背微微耸动着。
他在哭。
他明明那么努力的赚钱，那么努力的照顾女儿。
可是最后女儿还是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他。
这辈子，他相继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个接着一个的离自己而去，这一刻，他真的变成孤身一人了。
母子俩远远地看着，都有些感伤。
姜一诺轻轻摇了摇姜霖的手说：“妈咪，你去看看熊叔叔吧，我会在这儿乖乖的等你回来。”
言下之意，他是想让姜霖去安慰一下熊悦爸爸。
姜霖点点头，“好。”
这也是她想做的事情。
如果在一个单亲父亲世界都崩塌的情况下，自己还冷眼旁观的话，真算得上是冷血无情的人了。
她慢慢走过去，蹲在了男人的身边。
伸手轻轻安抚着男人，“我们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你已经尽力了，悦悦也一定想看到你代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男人感受到温热和温柔似水的声音，缓缓抬起头。
那张有些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
一个大男人，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我答应了她母亲，要好好照顾悦悦直到悦悦长大出嫁，可我……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悦悦在我的怀里咽气……”
“没有了悦悦，我还怎么活……”
他声音嘶哑，浑身都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姜霖也跟着难受不已。
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明明上一秒，她还看到两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吃着薯条，下一刻，就听到了悦悦病亡的消息。
一切都仿佛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说是安慰，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一诺也突然病亡，她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会和这位父亲一样彻底崩溃掉。
最终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男人。
“这里面有二十万，好好为悦悦送行，要记得，她会永远笑着陪在你身边的。”
男人没有要收的意思，只是默默的流泪。
她把卡放在男人的身边，起身带着姜一诺离开了。
二十万对于现在姜霖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光是一诺每次来的治疗费都是好几万好几万的花费，这些日子下来，前前后后也花了快一百万了。
这些年在国外，为了学服装设计，为了给一诺提供最好的条件，存款也只剩下了几百万。
眼下还不知道一诺移植骨髓需要多少钱。
以前姜霖本以为自己的存款足够她用来过养老日子了，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依旧愿意拿出钱帮这位单亲父亲。
也许是出于大家都是单亲家庭的同病相怜，也许是出于对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给自家儿子带来快乐的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