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忘自然不怕有人跟岑蕴宜告状。况且,即便知道师父名讳那又如何,那她还真能找上凌云告一状不成。
祝忘这样说不仅是为了避免麻烦。还为了顺便气一气对面那位——
自然。纪云雀这样做是不对,不过就算要赔礼道歉,那不都是纪云雀的事。这人跑来跟祝忘撒气,不过是看出来纪云雀修为比她们也强一些,又是这种性格,不太好惹罢了。
惹也惹不起,气又咽不下,只好拿祝忘这个小弟子找找场子了。
想知道?偏偏不告诉你。祝忘就是这个意思。
那人还要说话,被另一个瑶池弟子拦下了,“既然如此,就在这里散了吧,阿月,别起争端。”她伸手拦在被称为阿月的女子身前,神色冷淡地向祝忘点了点头。后面半句则是小声说给那阿月听的。
祝忘同样也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地瞥过从头到尾一直没开过口说话的那名弟子。她神色仿若空中游鱼,情绪并不外显——祝忘能明显感觉到另外两人的情绪,一个是不忿,一个是冷淡。与她神色样貌并不符合的是,她抱着一个墨色的鞘,十分大,看着不像是剑鞘,像刀鞘。从这刀鞘便能看出,能放进这鞘里的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器。
那鞘还有些眼熟,待三人走之后,祝忘在原地琢磨了一会,想起来自己从前见过这刀鞘的主人。
好像是在某家酒馆遇见的,还一起喝过酒,喝了几十来坛,才把他喝醉。酒量不错。当时她便对那刀很感兴趣,便同他赌,若能把他喝倒,那便能随意让她看。应当是个很爽快的人……只是如今刀已归了沉剑谷,想来人也已经没了吧。
祝忘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直到剑心壁周围没人,托风问了四周花草,祝忘才放心以灵力凝剑,轻飘飘朝剑心壁上斩了一剑。
剑心壁有个特性,便是一人只能斩一道“意”,无论来多少次,斩多少意,都会被归于第一道之中。正如现在这样:祝忘斩出的那一剑,逐渐向石壁顶端汇去,汇入一道极具锋芒的剑意中。
修士在感悟剑心壁时,神识就像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空间,那些意在其中就如同浩渺星河中的星子。
岑漱的意,是锋芒,是锋锐,是只前不退。是其中十分耀眼的一颗星子。耀眼到,如果要作比,唯一可比之物,是日月。
这样看来,连剑心壁也认可她是岑漱。有趣……祝忘望向那可以算得上嚣张,占据了剑心壁上最显眼位置的剑意,心想——岑漱既然销声匿迹,那这道剑意该如果解释?这可是没办法粉碎的岑漱的过去。
是抹成了无名之人,还是将这名头转赠给了一个合适的人?虽然在汗青之上留名并非祝忘所求,但事情始末终究是要厘个清楚的。
剑心壁在她灵魂中,发出了一个雀跃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在邀请她进入沉剑谷。
一人一生只能进沉剑谷一次应当不是假的,但为何她又可以进入第二次,而且沉剑谷给她的感觉……热切又熟悉,像旧友一般。
想了想,祝忘在纪云雀周遭布下了防御灵器,这才应了沉剑谷的邀约,触摸着剑心壁进入了其中。
祝忘乍进入沉剑谷,并没有浮现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反而是骤然进了闹市似的,耳朵里充斥着许多声音,神识融入了沉剑谷,能看到沉剑谷各处的情况,在其中走路身体极轻,仿佛瞬息能跨越千里,随心意而至。
她确信这条路应当不是她上次来的那一条。况且,上次也没有这种情况——
“选我选我!吾名赤鸣!”这开口的是把通身赤红的剑,模样比一般的剑要小巧,剑身之上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烈火。
祝忘将目光投去。
巧的是,祝忘能看到先前遇到那三人正是在那个地方,似乎正是那个叫阿月的女子想要这把剑。
剑注意到了祝忘投去的目光,阵阵嗡鸣,有些喜悦。
阿月以为剑是为认可她而鸣,正要去拔剑,却被一道火焰打过来烧了个正着,懵得她一时僵立,燎着了头发。
祝忘便收回了目光,她并不感兴趣这三人的事,即便要说感兴趣,也是那个从未开口的女子的刀鞘。
还有别的,如刀枪戟鞭之类,也纷纷向祝忘报上自己的名字:青冥、绝焰、拔山、骨生花……
说来有趣,这些平日里在兵器谱中鼎鼎有名的名器,此时像不要钱似的把自己的名字挨个儿道出。
器同修士结契是要互通真名的,所以平日里,名器是不会报出自己名字的,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名器认可了那个修士。
不过祝忘意并不在此处。
她想找的,是前世未展眉停留的那个地方。
大抵是有种预感,到那里能明白一点东西。虽然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就是了。
不过祝忘耳边的声音就没有停过,时间一久,自己都觉得这样将一众名器抛之脑后过于无情,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不过,她也的确在其中看到了某些老朋友。自然,没有胜绝。胜绝如今入不了沉剑谷,因为双股剑失却一半,已算残剑,没资格再入沉剑谷了。
祝忘的老朋友,是“沉舟”。便是一把黑而沉的大刀。十分稳重,感知到祝忘气息倒没有其他名器那般高兴,只是向她致意。
“可有心仪的主人,你的刀鞘呢?”祝忘好奇道。
沉舟:“待她走过来,就有了。”它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道:“主人将刀鞘赠他人以守护,而后死战。我本不愿回沉剑谷,但我去寻刀鞘时,发现刀鞘护着的婴孩早已死去,却又突然有了生命。”
“是他吗?”
沉舟:“有主人灵魂的气息,不会错。”
名器至宝,怀璧其罪。因此沉舟回到沉剑谷,等了这许多年。
是个好故事,有头有尾,让人听了心里都忽生暖意。
祝忘跟着一笑,心里却痛了起来。
可惜她的未展眉,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