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长饶过镜儿,她……不晓世事,并非故意……请仙长念在镜儿并未祸人的份上,饶她一命!”
眼前人跪在贺枕脚边,他本一身白净,眼神和语言同样慌乱,仿佛就要失去什么很珍重的人似的。
贺枕并不关心这个,也不介意自己似乎拿了棒打鸳鸯的剧本。
作过打听,贺枕得知这刘家主人原有一位发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有一白日里借走了发妻一件衣裳,自那以后时常流连书房,冷待发妻多时。
是有人猜测是否金屋藏娇,但他家发妻也曾不顾小厮反对私自进屋去,最后却什么都没看到,连女子衣物也无。
进门前,贺枕见过那位夫人。据说她以前还算丰腴,现下却十分消瘦了。她的端庄优雅刻在骨子里,即便是魂不守舍却也没落下,叫人看见心生怜悯。便是她托了凌云来人查的。
凌云向来也接地域内的委托,尤其是疑似邪祟作乱之类。
贺枕进入了刘家主人书房,见刘家主人立一旁十分拘谨忐忑的神情,还故作无事地向贺枕心虚解释:“内人同仙长说什么了?如此麻烦仙长,深感歉意……但不过是件小事,还请仙长……”
刘家主人提着袖子,掩住面孔的手青筋凸出,有些抖,还请仙长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先被贺枕言语截住,“有妖。”
隔着一扇门,书房中只有两人。刘家主人的妻子仆役都在门外,贺枕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只传入刘家主人耳中,没让门外人听到。
他勉强笑了一下,却又不好说是仙人看错了,讪讪开口:“仙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鄙人在书房待了许久,也没觉得哪里不适……”
贺枕本人其实并不是个棒槌。应该说,其实凌云同辈弟子中,上下大概正儿八经的棒槌只有一个半:一个是林阙,但这棒槌鬼灵精,只是就爱当棒槌;另外半个是谢无非——这货纯属被大师兄给师姐给惯得。
但是贺枕此时此刻,却需要直言了。
但他还没说话,书房中一面镜子忽而碎成了几瓣,飞射而来有如利箭,有一支目的明确,正是冲着贺枕的嘴去的!
贺枕也是许久没见过如此朴实无华的封口方式了。他看都没看一眼,拂去灰尘一般抖了衣裳,那些镜子碎片便被拂落在地,只有些不甘地在地上抖动嗡鸣。
“小妖一只,连身为镜妖的领域也未练出,便学了在此蛊惑凡人?”贺枕不算厉声道,语言之下,灵力有形把那镜妖从暗藏之处捉出束缚,这蛊惑人心的妖祸这才见了“天日”。
是小妖不错,长相中中。贺枕心想,镜妖也无甚蛊惑手段,是如何将这人迷惑住的?
这些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刘家主人只来得及张大嘴巴,然后一瞬间扑向那小妖,似想护住她。
便发生了一开始的对话。
贺枕端详了一下似情真意切的一人一妖,道:“可知家中尚有妻?”
刘家主人道:“我愧于她,但镜儿才是我心中人。”他用满含情深的眼神看着镜妖,仿佛眼中只剩下了这一件事情。
愧疚能值几分钱。迟早会成为伤害的利刃。
即便是身为仙长,贺枕也不能替那位夫人鸣不平。新人笑来,旧人便只剩无聊枯燥,甚至惹人心厌。
向来如此。
但贺枕观测过小妖记忆,发现镜子是刘家主人赠给夫人的。
凡间常赠镜以定终身。
而这小妖是快化形的灵物打磨而成,化形竟是因为对夫妻间举案齐眉感到向往,化形后恋慕主人。
又是一本烂账。
贺枕感到十分乏味。早知道便将这事留给严其秋来处理了。修士只管妖魔,人间事却管不得,如这烂心烂肺的刘家主人说,这妖的确没伤天害理——最后受苦的,不过是一个弱质女子。
他又没什么熟悉的妖修朋友,不若如此,把这妖扭去学学人间规矩也好。
贺枕头一次觉得,朋友不多也是个麻烦。
最后,贺枕还是捏着鼻子把严其秋叫来了。他总觉得这小妖修本来不坏,却没引导;再把刘家主人记忆一封,事实真相悉数告知那位夫人,那位夫人看着性子温和,却有些刚烈。
如果那位夫人最终与刘家主人和离,那么和离那日,刘家主人记忆便会恢复。不过到那时,他的日子是否还能有如此舒坦,可就未必了。
什么都想要,却又不付出作为,只言语付出之人,最好的下场,就应该什么都得不到。
贺枕为此,被严其秋四两拨千斤地奚落了一通。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严其秋知晓后,同他说了镜子在凡民间的意义。
见镜如见我。见日之光,长毋相忘。
贺枕想磨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