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醒过来的时候,四周是一片刺眼的苍白。
窗外的阳光细碎地落在她的睫毛上,让她更加睁不开眼睛,她本能的避开光源,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凌锋挺拔的身影。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讽刺冷漠,刺得苏明月心口酸涩。
苏明月躺的浑身僵硬,撑起胳膊打算坐起来,刚一动膝盖,钻心的疼痛猛地窜上了头皮,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低头看才发现自己双膝早就被绑上了厚厚的绷带。
昏迷前的记忆被这阵疼痛唤醒,苏明月眉头一拧,顾不得不听使唤的膝盖,焦急的问凌锋:“我妈怎么样了?”
凌锋拽过一边的椅子随意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在你隔壁的病房,不过,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
苏明月心中一沉:“你什么意思!”
“植物人,听说过吗?”凌锋轻描淡写,眼神却死死地抓着苏明月的每一点反应。
苏明月张了张嘴,巨大的冲击却让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连眼睛都干干涩涩的,可上天给她的折磨远不止于此。
“我付了治疗的费用,后面还有高额的维持费用。”凌锋似笑非笑,苏明月这副绝望的模样好像很衬他的心意,“当然,要是现在放弃的话,她也算是解脱了。”
苏明月简直不能相信凌锋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认定了苏铭天就是凌家的仇人是吗?非要看着他们家破人亡才有报复的快感吗?
“我不会放弃的!”苏明月收拢手指,在床单上留下深深的褶皱。
她这副坚决的样子却惹得凌锋轻笑了一声:“忘了告诉你,苏家的房子属于公司财产之一,现在已经被抵押扣留了,你现在,可以说是无家可归了。”
巨大的悲凉在苏明月的心中蔓延开来,她终于失控喊出了声。
“你非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我爸爸还没出现,警察到现在也没有确定凶手!我们家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要报复的对象!”
“他到现在还不出现就是最大的确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嘴硬又有什么用?”凌锋脸色沉下来,说出的话字字如刀。
“你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还说什么不放弃?只要我愿意,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苏家人从这间医院滚出去,你还跟我发脾气?”
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苏明月怔怔的看着凌锋的嘴唇一张一合:“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苏明月眼中泛起了些许神采,却在看到凌锋嘴角勾起的弧度时又冷了下去,心中不好的预感密密麻麻缠了上来。
“你可以回到凌家,医院这边的治疗也可以继续,甚至对外,你仍然是我凌锋的妻子。”
“条件?”苏明月死死盯住凌锋的眼睛,妄图从中找出一点情分,可是没有,她看到的只有彻底的冰凉。
“条件就是,你来做凌家的佣人,任劳任怨。”
“你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苏明月脸色苍白,眼中浓重的悲戚没有打动凌锋半分。
“意义就是我要你替你父亲受折磨,替他像我父亲赎罪!直到他出来伏法,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的话我就要你永远替他偿还这份罪!”凌锋嘴边的弧度带着报复的快感。
苏明月低下头,病房中的白色衬得她有些死气沉沉,凌锋耐着性子等她的回答,半晌才听到她嘴中一个沉闷的“好”字。
“那就赶紧起来跟我回去,我们凌家不养没用的佣人。”
凌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把苏明月笼罩在内,她只听到一声刺耳的拉动椅子的声音,抬起头时凌锋已经转了身往门口走去。
苏明月咬了咬下唇,双手撑着床板慢慢往下挪,撕裂的疼痛再次传来,她甚至能看到雪白的绷带上渗出来的血色。
天气已经转寒,她刚走了两步路,额头上就已经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等她出了病房门,凌锋已经在走廊的尽头站住了脚,满脸不耐的回头看她。
苏明月深吸一口气,抓着自己的大衣披到了身上,途径隔壁病房时都没敢往里看上一眼。
她怕自己一见到母亲的脸,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不见了。
凌锋把苏明月带到了凌宅,不知是不是提前打过招呼,凌家所有的佣人排成了整整一排,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等着他们。
“她。”凌锋把脚步蹒跚的苏明月往前一推,让她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从今天起就是凌家新的佣人,专做粗活。”
强烈的羞辱感让苏明月忍不住浑身颤抖,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苍白的脸色、受伤的膝盖、渗血的绷带……佣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的夫人为何一夕之间变成了这幅让人心疼的样子。
“要是让我知道谁刻意照顾、纵容她,就收拾东西从这里滚出去!”凌锋一句话惊得众人纷纷低下头,忙不迭收起了自己同情的心思。
“去换身看着不那么碍眼的衣服,把这宅子的地擦干净!”
凌锋的声音如同魔咒,还没等苏明月有什么反应,他又提着嘴角补上一句:“跪着擦,擦不完不许吃饭。”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平日里他们擦地至少也需要四五个人来来回回擦上一个多小时,看样子他们少爷是当真不给夫人一点活路了。
不过这两天家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苏铭天害死凌西朝的事情也早已传遍了凌家,想到这里,佣人又都能理解为什么少爷这么做。
“好。”苏明月沙哑着嗓子应了下来,挪动脚步转身慢慢向佣人的休息室走去。
凌锋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面带冷色的走进自己的书房,每一步都好像千金般重。
而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苏玉琪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一股别样的快感从心中渐渐弥漫上来,嘴角缓缓升起一抹狰狞的笑意。
苏明月换上了佣人的衣服,从一楼起安安静静的开始擦地。
其余的佣人还在大厅里站着,带着好奇猜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到她身上,苏明月只是默声不语。
厚厚的绷带也阻挡不了地板上渗骨的寒意,血浸湿了绷带,又连着从长裤中透出,苏明月膝行过去甚至会在地上留下点点血迹,她只得返回去重擦一遍。
冷汗不断从她额头上冒出,苏明月身子打着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双腿早已麻木,连痛感都察觉不出来了。
挺好。
苏明月自嘲的勉强想勾起嘴角,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墙上的时钟指针摆过一圈又一圈,苏明月脸色白的吓人,眩晕感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只得双手撑地歇上一会儿。
两声清脆的铃声在大厅中响起,苏明月咬了咬嘴唇,撩起脸边一缕散发,正看见凌锋迈着沉稳的步子从房间中出来。
厅中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苏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又到了傍晚。
她早已筋疲力尽,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她已有两天一夜的时间未曾进食,腹中的饥饿感火烧火燎。
“凌锋,我在这儿住着终究不是太好,可我又实在没有地方可去,要不你给我找个事情做做,不然我总觉得心里愧疚。”
一道软糯中带着怯意的声音响起,苏明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幻听,视线转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说话的人当真是苏玉琪。
此时的苏玉琪一身白色衣裙,不胜娇弱的站在凌锋面前,微微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凌锋坐上主位,目光刻意在角落处的苏明月身上扫了一眼,答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住着就好。”
佣人替苏玉琪拉开椅子,苏玉琪小心的坐下,不知是不是刻意,她正对着苏明月的身影,稍稍抬眼就能看到她。
苏明月使劲咬着嘴唇,挪动着身子往角落更暗处挪去,与那边两个人对比,她实在狼狈的可怜。
但凌锋显然不会错过这个进一步羞辱她的机会。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高脚杯,抿了口红酒,不紧不慢的把杯子中剩下的液体倒在自己脚边,骨节分明的大手稍稍一松,名贵的玻璃杯随着一声脆响跌得粉碎。
“少爷!”一个佣人急匆匆过来打算收拾残局,被他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今天谁擦地?”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苏明月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几个佣人下意识的把目光定在她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像是皮鞭一样抽的她浑身火辣辣作痛。
苏明月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痛意刺激的她头发根都疼得发麻,两个膝盖早已高高的肿起来,每挪动一步都承受着刀削斧凿般的痛苦。
她拳头攥的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如纸。
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让她不由得停了好几次,凌锋也不言语,冷冷的靠在椅背上看她挪过来。
苏明月走到光亮处,惨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青影让苏玉琪蓦地喊出声:“姐姐?!”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一身狼狈、身着佣人衣服的苏明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明月没有做声,咬着牙走到凌锋面前,摇摇晃晃的蹲下身子,开始擦拭地上如血的红酒。
“凌锋,这……”苏玉琪眼中露出不忍心的光,“我知道你生气,但这是我姐姐……”
“再多嘴你的下场就跟她一样。”凌锋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拿起刀叉开始吃饭,看都没看脚边的苏明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