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的恩爱缠绵,终究成了一场笑话。所有的山盟海誓,也不过是精确到了极致的谋算与利用。
欧阳白若,欧阳白若,事到如今,还不清醒吗?
她冷笑,一张脸苍白若鬼,眼睛却有着慑人的光,唇角的笑纹渐渐扩大,终究癫狂的大笑出声,眼泪随着笑声而下,笑她的自欺欺人,笑她的痴心妄想,笑她的愚不可及!
“拓跋彝!我怎么就信了你?”
她冷了眼,唇角却仍旧笑着,声音暗哑凄厉如鬼的一字一顿道:“我怎么就信了你?”
皇帝站在那,一双眼如黑曜石般,幽深如水,好似通透,却将所有的情绪都敛住了,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看不分明。
曾经的她是多么迷恋这双眼睛啊,可是如今看去,却只觉得透骨的冷,几乎要将血脉也一齐冻住了。这个俊秀邪美的男人,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信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落子无悔,若儿,你输了。”
清淡温润的声音,好似一湖平静的秋水,就这样在这个冷萧肃杀的夜晚静静的响起。拓跋彝站在那里,看着浑身浴血的女子,淡淡的说道。
多熟悉的话呀,他素喜对弈,不管是朝堂上的权术,还是闺房里玩乐。她便苦苦的学来,在他闲暇时对上一局,她总是输,往往输了便要耍赖,他也总是这样温和的对她说“落子无悔,你输了”。
本是那样甜蜜的回忆,可是此刻回想起来,却有着刀刺般的痛楚。欧阳白若死死的看着他,眼白血红一片,咬着牙低声道:“为什么?”
拓跋彝道:“时间合适,地点合适,人也合适。”
好似一把铡刀猛的铡断了所有的生机,这一刻,过往的一切回忆轰然碎裂,化作千千万万只利箭,将最后那抹固执瞬间洞穿。胸口有一口血,闷闷的吐不出,便如大锤一般凿在五脏六腑上,那么深那么深的钝痛。
原来只是这样,没有原因,也没有阴谋,不过是她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在他面前,便凑巧做了这颗合适的棋子。
帮助他韬光养晦,平衡后宫,让外间以为他耽于美色,掉以轻心,并吸引所有敌视的目光,保护他真正心爱之人远离后宫纷争,可以安全的等待着他掌控大局。
不过是这样,不过是这样啊。
“为什么是我呢?”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欧阳家势大,足以与先皇后母族严氏制衡。”
是了,在她进宫前,宫里最受宠的便是严世安的姐姐严锦兰,严家乃是异性藩王,早有了不臣之心。她进宫后与严锦兰相斗,终究扳倒了她,她父亲也在朝堂上帮着他拔了严家这个眼中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都快要不记得了。
欧阳白若捂着胸口,腹痛的已经麻木,那是她的孩子,她心心念念盼望了多少个日夜喝了多少的苦药才等来的孩子。
她还记得她第一个孩子也是这样丢掉的,那是严家已败,他却并没有杀了严锦兰,只是降了她的份位。
那女人却并不甘心,在一次小宴上将她从高高的台阶上推下去,她当时慌极了,使劲的抱住肚子,从那么高的台阶一路往下滚,头磕破了,鲜血长流,她却全不在乎。
那日的阳光晒极了,照在脸上明晃晃的一片,明明那么暖,她却觉得冷的发颤,周围围了那样多的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救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死了,她于雨夜中醒来,绝望的大哭。当时严锦兰也已有孕在身,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太后因此没有处置她而是将她安置在冷宫。
她知道后勃然大怒,抽出刀来一路奔至冷宫,一刀结果了她。除了逃跑了的严世安,严氏满门被屠,一个也没活下来。
太后知道后大怒,斥她恃宠而骄谋害皇嗣,将她打入宗人府要依法处置。皇上接到消息后从朝堂上赶来,将她从宗人府抱了出去,他当时眉头紧锁,抿紧了唇角,死死的抱着她,一遍遍的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是了,终于还是有了,可是却被他留作诱饵,亲手杀死了!
如今想来,当年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既定的戏码。严家已败,严锦兰留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留不得,哪怕那孩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她小产之后身子虚弱,一路提刀走进冷宫竟然无一人阻拦,难道不是他借她的手去铲除严锦兰和她肚子里的祸害?
他是如此的狠,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
是了,毕竟,他有那么多的妻子,又有那么多的人巴不得要为他生孩子。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设了这个局,先除严家,再斩欧阳氏,今日的这一场仗中,她是棋子,当年的漏网之鱼严世安也是棋子,而他所图的却是西南的三位藩王。
经此一役,天下五位藩王已去其三,削藩势在必行,再也无人能阻挡住他的脚步。
心痛到麻木,是不是就感觉不到痛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疼,疼到想要学先皇后那样,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
她仰起头,只觉得这一生好笑极了,原来所执着的一切,所坚持的一切,竟都是错了。
她蹲下身子,捡起刀来,那刀太过沉重,她摇摇晃晃几次都没成功。侍卫们戒备的看着她,好像是怕这仅有一口气的女人会突然暴起伤害到他们的君王一样。
她轻轻一动,便有更多的血自她身上涌出,刀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鸣。侍卫们紧张的围上前来,将她和皇帝隔开,四周都是红灿灿的火把,好似要将这天也点燃了,森冷的刀锋一排排的对准她,只要她稍有异动就能将她刺得稀烂。
孟静娴有些不安,紧紧蹙着眉,眼底波光盈盈,略带不忍的看着她,手指纤细莹白,如上好的美玉,轻轻拽着皇帝的袖子,指尖轻颤,触碰到了皇帝修长的腕。
皇帝转过头去,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微微上前一步,将她挡在后面。
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几乎将欧阳白若的坚持一下击的粉碎,只觉得眼前大片大片的黑影闪过,晕眩的几乎就要倒下去。
她狠狠的咬住舌尖,几乎要将舌头咬烂,步步带血的缓步上前,死死的看着拓跋彝,哑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这些年的种种,过往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是不是全都是假的?”
拓跋彝眉心微蹙,神色却仍旧是平静的,他站在那里,背后是璀璨的灯火,光芒耀眼犹如神邸,高贵凌然的好似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如草芥尘埃般是不值一提的微末。
他沉默良久,终于略略点头,极清淡的吐出一个字:“是。”
欧阳白若喉头一甜,一股血便涌上来,她极力压制,将那口血吞咽下去。原来都是假的,这五年来的恩爱岁月,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吧,欧阳白若自己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她仰头望天,只觉得这夜冷极了。
“若儿,你若愿意,你依旧可以留在朕身边,朕不会因为你父亲的事而薄待你,你依旧是这宫里的主子,是朕的贵妃,朕还可以进你的位份,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