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冰星辰，神寂与皓光战场的万丈高空之上，伊耆绝天手持绝念剑信步游走于云层之间，头颅微垂，安静地盯着下方的的激斗。
当两大神灵的幻想水晶相继出现，伊耆绝天空寂的双瞳中泛起涟漪——神族之人与幻想神灵巨神兵亲近，而世界蛇与巨神兵是死敌，曾作为神族之子的吴潇竟执掌着世界蛇，这足以令世人震惊。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诸神战争的纪元中，世界蛇大败后就销声匿迹了，诸多强者都认为他已然死亡，没想到却还好端端地活着。
至于白龙神，他的存在更为匪夷所思。神灵战争中，白龙神败于邪神佐克，其残躯被迪尔邦多吞食，早该沉睡于岁月上流。而今竟被一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地当底牌翻了出来。
短暂沉吟后，伊耆绝天终于不再沉默，蓦然抬眼，低声：“语霜阁主，真的不愿现身吗？”
早在皓光与神寂战斗开始之前，伊耆绝天就在这片空间察觉到了异动，虽很微弱，但逃不过他敏锐的感知。甚至能以此微弱的感知波动判断出隐匿之人就是战仙阁阁主凌语霜。
伊耆绝天的话音在空际幽幽荡漾片刻，在虚空某处传来无奈的叹息之音，空间扭曲着浮出一道暗紫色倩影，“伊耆前辈果然慧眼，语霜自认空间法则已有不小造诣，却难以瞒过前辈之眼。”
凌语霜是大概七千年前的一位天骄之女，以惊艳的天赋与才华迅速崛起，继而在神迹界创建战仙阁，统治超过十个星辰或大陆。其实力很强，至少不会比伊耆绝天弱太多，无需卑躬屈膝、自降身价。但出于对参与过星河战争的战士的尊敬，她依旧尊称他为前辈。
伊耆绝天静静地看了一眼这个后起之秀，凝声：“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搅神寂与皓光的战斗。不管是吴潇还是你的爱徒。”
最初伊耆绝天并不在乎吴潇等观战者的存在，因为他们不会影响或打断战斗。但此刻两大神灵双双出现，伊耆绝天不可能再沉默下去。他们夫妇二人在神寂身上下了太多的心血，不可因任何意外而出现瑕疵与纰漏。
凌语霜抬手点了点光洁的额，叹息道：“伊耆前辈放心，可儿这丫头虽争强好胜，但心有分寸。在吴潇出手之前，她不会出手。当然，若可儿真要赌一时之气，我会先一步制止她，不会给您添半点麻烦。”顿了顿，她目露幽光：“但神子那边，语霜不好插手。”
伊耆绝天道：“吴潇那边不劳你费心。他是神寂此后的搭档，不会做出半点对神寂不利之事。”
凌语霜秀美的双眸泛起惊讶，有些不解：“吴潇神子固然不凡，且执掌神灵之力，在同辈之中，的确可排前列。但他终究受圣域流放，耽搁了太多时间。如今比之其他三个小家伙已有境界差距。恕语霜斗胆一问，前辈认为可儿这丫头不如神子？”
“吴潇与公孙可儿谁强谁弱我不在乎，但神寂的搭档幻想师必须是吴潇。”伊耆绝天冷笑而语。
迎着他刺目生疼的目光，凌语霜蹙眉连连，犹豫一会，终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龙大人的意思。”
龙大人……
凌语霜倒吸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来——整个七界内姓龙之人不少，但能让伊耆绝天称为“龙大人”之人，只有一个：龙轻雅！
这个女人是蓝河传奇一般的存在，就凭她曾以双手蛮力生撕了一丝洪荒本源，强势压制了一场规模浩瀚的星河战争。如此辉煌战绩，已足以令蓝河最高梯队的一群强者敬畏万载。
“神寂与龙大人有关系？”凌语霜沉默良久，问。
伊耆绝天淡淡回答：“与你无关。”
天穹上拂起一阵罡风，扬起凌语霜乌黑秀发与纤巧长衫，风束之中，她感到了一丝冰冷压抑——这一次带可儿过来或许是个错误。如果神寂与龙大人真有关系，那就绝对不能触碰此人。
盯着凌语霜越加凝重的无垢俏脸，伊耆绝天的面上的寒意渐渐淡去，忽而豁达一笑：“抛开神寂不谈，我想问问，你觉得皓光如何？”
“皓光？”凌语霜呢喃一声，低眸看了一眼手持伯兄剑的青衫少年，摇头：“或许他在入微领域上独树一帜，立于同辈顶峰，但资质并不出众。他的骨龄已接近三百年，比之这些小家伙已经高出五倍有余，在力量境界上却只领先一个小阶位。”
“你错了。或许神迹界主的演算没有错误，吴潇、公孙可儿、神寂、月满河可称当代最强的天才，就如横空临世的彗星骄阳。但在与炽盛光华相对的暗夜下，总会有那么一些执着的少年默默前行。他们一步一跌，磕磕碰碰，披荆斩棘，开山劈石，爬到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皓光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或许他现在并不出色，但在遥远的未来，他甚至可以超越我。
你或许见过用一年、十年或几十年钻研同一道阵图或战技的执着少年，却未必见过能在枯乏与黑暗中坚持百年之久的人。
我作为皓光的师父，真正意义上教过他的，只有一招。而他用了二百一十年练习此招，日复一日，不曾停息。
这等韧性与心性，已足以压下不知多少自诩为天纵奇才的无知之辈。”
凌语霜眉头挤得更紧，有些读不懂这位前辈的心思，凝声问：“恕语霜愚钝。至少在我看来，您教导这个名叫皓光的少年，主要目的是在激发神寂身上的某种力量。说简单一点，你是在利用皓光。我实在想不清楚，既然是利用，又为何将他评价得如此之高。毕竟，用过之后就只能遗弃。”
“荒谬！”伊耆绝天冷哼一声，“皓光可不是我的利用工具。或许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利用过他。但在我心中，他是我无可替代的好徒弟。我一生的力量，一半传承给了神寂。而另一半，就是给他留着的。”
凌语霜看到伊耆绝天目中的坚定，或许换个人来说这番话，她会质疑，觉得冠冕堂皇、虚伪做作，但此刻她完全相信了，因为这坚定不移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轻叹一声，凌语霜忽然明白伊耆绝天的意思了，试探性说：“前辈的意思是……”
“语霜阁主聪慧，何需装聋作哑？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你实在不懂，我就明言一句：你觉得皓光适不适合公孙可儿？”
凌语霜一时沉默，没有回答。
“我想，皓光作为我和楠夕唯一的弟子，在身份上是配得上她的。”沉默中，伊耆绝天的话音再度流入耳畔，凌语霜的身子忍不住一颤，脱声：“前辈的意思并非只是魔幻力量的搭配组合？”
“皓光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自然要找一个入得了眼的丫头。至少就我的观察来看，公孙可儿有些小心机，但智谋略显欠缺，而皓光恰恰相反，智慧过人，缺乏心机。如果这两人能互补，在未来必可组建起一个庞然大物。至于两人战力上的契合问题，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我可保证，至少千年之内，皓光的战斗能力不会弱公孙可儿太多，两者可以完美组合。”
凌语霜凝眉摇头：“前辈所说的或许有些夸大了。并非我看不起皓光，但他的天赋实在太差，不说可儿他们四人，就算是各界中稍有一些名气的小家伙都远超于他。千年之后，他或许还停留在魔幻级，而可儿早已踏入掌魔领域。他们两人，就算目前来看还可以彼此互补，但随时间流逝，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作为魔幻搭档上尚且如此，儿女感情的话，就更难相融了。还望前辈不要强人所难，可儿是我的心头之肉，我不会轻易将他交给任何一个男人。”
似料到凌语霜会婉拒推脱，伊耆绝天露出意味犹浓的笑：“刚才你应该看得很清楚。神寂的五元龙闪交织，如同五个含有不少空隙的圆筒，破绽百出，但五层叠加后，已将圆筒的缝隙填满，再无半分瑕疵。皓光能击溃五元龙闪，并非是单一的巧劲，只是找到一个同时重合三个空隙的相对薄弱点，继而以全身力量冲击，方才破局。
如此惊人的反应力与判断力，当代的小家伙罕有人及。这已经是另一个层次上的惊才绝艳了。
如果你硬要就天赋强弱而论，我同样可以告诉你，千年之后，皓光可以踏入掌魔领域。”
“不可能！”凌语霜出声反驳：“伊耆前辈莫欺语霜，这些许判断能力我还是有的。皓光没有五千年，不可能踏入掌魔领域。若千玄领域，恐怕他一生都难以企及。”
“没有什么不可能。资质天赋，受之于天，这无可否认。但有些力量是可以将之改变的。比如……灌顶换骨。”
伊耆绝天的话音淡淡，波澜不惊，却在凌语霜的心头翻起了巨浪——灌顶换骨是逆天改命的仪式魔法，强行将一个人的天赋转移至令一人身上，同时提供海量精纯的能量储存，供被灌顶者逐步成长。
当然，这逆天之法的代价惊人。施展仪式者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
所以，这类仪式一般是某些势力的老祖在寿元将尽之时将自身力量传承给后代天才才会施展。
而伊耆绝天的意思是……他要对皓光施展灌顶换骨仪式？！
“你无需惊讶，早前的星河战争中，我受了绝对重创，寿命大减。二十多年前又与逆光羽一战，虽强行将他重创，我亦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我这一生的愧疚就是神寂与皓光这两个孩子。对于神寂，我已经没有任何能给他的了。而皓光，他需要天赋，我就用我这具时日无多的躯体为他开辟。”
凌语霜沉默着深吸一口气，好半响才缓过神来，“伊耆前辈，我……”
“如果你还要拒绝，就是认为我伊耆绝天的天赋还不入你眼。或许在先天资质上我的确比不上这一代的小家伙们，但我不弱。我只用了三千年，踏入千玄领域。而皓光将超越我，他就算比不上公孙可儿，也绝不会相差太多。”
凌语霜终究是找不到反驳之语，眉头紧蹙，又头疼地顺了一下有些飘摇的秀发，“我可以让可儿尝试与他组成魔幻搭档。至于男女感情，我做不了主。这些须看他们自己。”
凌语霜终于松口了，但仍旧不肯轻易将公孙可儿交出。
伊耆绝天笑了笑：“这样就够了。皓光有他独特的魅力，不多时，那小丫头会自身沉溺其中。”顿了顿，补充：“我且提醒一句，就算我不在了，还有楠夕看着这两个孩子。你若背信，哪怕顶着世界树的压力，她也会不顾一切大闹你战仙阁一番。若楠夕疯狂起来，可是无人能阻的母老虎啊。”
“既已答应，语霜自不食言，只怕若事实并非前辈所想，就怪不得我了。”凌语霜心头有些复杂，终是苦笑一声，摇头而叹。
***
雪原上，两大神灵的力量几乎凝滞时空。吴潇一行、月满河、公孙可儿均闭口不言，乃至是远处的神寂与皓光都暂且停戈。气氛一时静寥，呼啸雪花绵长落下，空气忽显沉重，气温亦更显冰冷。
短短片刻对峙后，公孙可儿轻哼一声，翻手将白龙神的幻想水晶收回项链纳器，“不玩了、不玩了，我可不敢在这里大动干戈，回去后免不了语霜姐姐一番责备。”
见她收手，吴潇沉凝的面颊微微松开一分，同样将世界蛇的幻想水晶收回，同时沉声问：“公孙姑娘可还要与吴某相争？”
“咯咯……”公孙可儿掩嘴而笑，清甜笑音动听而妩媚，倒是令沉重的气氛缓和几分，“我们在这里相争可没有太大的意义。伊耆神寂要选择谁还是未知数呢。不过，就算他选择你，可儿也不沮丧。他固然惊艳，但与他战斗的青衫男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呢。这一战的结果或许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至少就现在看来，胜利的天平已经向青衫男倾斜了。
或许他没有伊耆神寂那么出众，不过也不失为一个较好的选择。比之神迹界那些只知道跟着可儿身后转的天才们强得多。
如果这次抢不走伊耆神寂，可儿就把这个青衫男抢回去。”
瞧着她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忘忧越加感到不堪入目，心头再度辱骂：臭狐狸！！
“那月公子呢？”既然公孙可儿不再挑事，吴潇自然将目光落到被冷落多时的月满河身上。
月满河冷冽一笑：“吴潇，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半分。当年圣域巨变，我月族也未曾落井下石。而今我愿顶着神族压力来寻你，已是仁至义尽。既然你不知好歹，月某无话可说。”
吴潇轻轻点头：“无话可说，自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