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念音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捂住了嘴，抖动着的双瞳逐步被惊恐与绝望所覆盖，怔怔地盯着神寂，呆滞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神寂抽回长剑，用手心隔着一两寸距离抚过剑刃，叮叮作响的冰晶在剑刃上凝结，随着神寂轻轻抖动剑柄，冰晶散落，将剑刃上的血腥尽数洗去。
“不出来的话，你的下场就与这个什么长老一样。”
神寂盯着手中泛着铮亮寒光的剑刃，淡淡而语，话音不高，在呼啸的雪花声中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忽然，神寂身前数十丈外的雪花交织，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是一个男子，很年轻，身着兽皮长袍，手持简陋长弓，是个猎人。
男子目光带着浓厚的畏惧，死死盯着神寂，不敢靠拢过来。
神寂问：“你跟这长老是一伙的？”
男子没有否认，硬着头皮回答：“是。”
“好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可以放你回去。”神寂将手中长剑轻轻收回腰间横挂的剑鞘，也不管男子是否点头答应，直接问：“紫冰部落的最强者在什么阶位？”
男子回答：“冥想级。”
神寂冷声道：“具体一点。”
男子吞了口唾沫，道：“冥想级中阶的魔斗士。”
“部落内拥有几名冥想级强者？”
“两名。”
神寂眉头轻轻紧了一下，继续问：“徐长老在部落内的地位如何？”
男子回答：“很高，几乎仅次于族长与大长老。”
神寂若有所思地点头，轻轻摆了摆手，竟是真的打算放过此人。
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如蒙大赦一般，身化光影，几个呼吸就没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游念音傻呆呆地看着，很久之后才忍不住出声：“神寂，你怎么可以杀死徐长老啊。”
神寂懒得理会这个蠢女人，一脚踢向伏尸在此的徐长老，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察看了一下，他身上除了一身衣物就在无他物了，简直穷得不可形容。
“早知道就该收下那个女人的纳器戒指，现在想找个纳器居然这么困难。”
神寂嘀咕了一声，转身回走，向那只还未吃完的雪鹞走去。毕竟是冥想级的生物，就这样丢了太过可惜。
待神寂将雪鹞还剩半边的尸体扛起，准备启程时，游念音再度出声了：“神寂，你……”
神寂猛然抬眼，道：“叫神寂大哥。”
“可是……”
神寂再度将游念音的话打断：“别给我说什么你二十岁了，反正我不信。”
游念音沉默了一下，脸颊忽然泛红起来，似乎被一口气憋了很久一般，低声说：“神寂大哥，你不该杀死徐长老。”
“他算计我在先，如果我比他弱，我现在已经死了，我凭什么不能杀他？”神寂淡淡反问。
游念音找不到话反驳，又说：“那你也不该放走那个人啊。”
神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你是说，他回去之后定然会将我们的事如实上报，不久后紫冰部落的人就会找来吧。”
游念音安静地点头。
“又开始点头摇头了。”神寂对这女人的样子颇为不满，道：“我言出必行，既然他如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放走他又有何妨？
还是说，你这个女人除了又丑又笨外，还有一颗蛇蝎之心，对我没有杀死他感到失望？”
“我是担心你啊！”游念音被神寂白痴一样的逻辑诱导了，自己也跟着傻了，找不到话反驳，一气之下，尖声叫了起来。
“除了又丑又笨又恶毒之外，还要加上虚伪。”神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我一心想走，紫冰部落的人是抓不到我的。反倒是你，处境堪忧。你是怕我抽身而退，才故意作态的。”
游念音被神寂尖锐的话芒逼得哑口无言，一时安静了下来。
趁着她安静这一会，神寂也耳根清闲，再度砍下一株雪松，升起火堆，将雪鹞剩下的躯体架起来烘烤。
良久后，雪鹞肉烤好了，神寂切下一块，顺手抛给游念音。怎知她如木头一般立着，一动不动，好端端的一块肉直接落在了地面。
神寂道：“怎么不说话了？”
游念音沉默着摇头。
神寂目中泛起幽深的光，轻声道：“刚才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然你是不愿与我说这么多话的。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多陪我说说话。”
游念音的心忽而一颤，凝目看向埋头用木棍翻弄着火堆的青涩少年。那一刻，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浓厚的孤寂。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冷漠，难得遇到一个人，却偏偏不爱说话。”神寂自言自语说着，目光却越加幽邃。
这时，游念音终于明白了。神寂会救她，仅仅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如此寂寥的眼神，这个少年究竟经历了怎样漫长岁月的孤独？
游念音走近，在神寂跟前蹲下，道：“我不丑，而且我也不笨。”
神寂道：“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更不用刻意迁就我。你的样子，太过勉强。”
游念音摇头：“我没有勉强，我不说话，是害怕你，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你怕我什么？”神寂抬眼，问。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懂得这些强大的法术。我的认知中，强大的人都是喜怒无常。和你在一起，言多必失，我害怕我的某句话惹怒了你，你会杀死我。
我现在知道了，你说我丑、说我笨、说我恶毒、说我虚伪都只是想激起我的反驳而已。
你就像一个盘算着自己小心机的小孩子，虽然强大，却很稚气。
所以，我不怕你了。”
神寂哑然失笑，旋即又轻轻摇头，心知：她说的或许是实话，但她不爱说话铁定是天生的。
神寂切下一块雪鹞肉递到游念音手心，又自己切下一块咬上几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后面所说的，的确是故意气你。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你又丑又笨。”
游念音的表情凝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寂，看他神态自然，的确不像是在说谎，便问：“那你眼中，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算好看？”
神寂道：“比我母亲好看的女人，应该就算好看了。”
“你母亲很漂亮？”
“至少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人了。”神寂随口回答。
游念音追问：“你见过几个女子？”
“在幻域世界见过一些，不过都是朦胧不清，不知道长什么样。若真实所见的，应该就只有你和母亲了。”
虽然不理解幻域世界的意思，但还是能懂神寂的意思。游念音忽然感觉好气又好笑，问：“就是说，我没有你母亲好看，所以我就丑了？”
神寂理直气壮回答：“那当然了。”
游念音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似很高兴。不过，虽然在笑，看神寂的目光却有些怪异了，带着淡淡的怜悯之色。
神寂一惊，皱着眉头瞧着游念音的双眸，似发现了什么。
神寂问：“吃饱了没有？”
游念音只是一个普通女孩，食量并不大，一块雪鹞肉已经足够了。
见她点头，神寂道：“你等等，我做个盆子，让你好好洗下脸。”
游念音不知道神寂想干什么，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不消片刻，神寂持着长剑对着一株雪噼里啪啦一通乱砍，很快就削出一个木盆来。将之放在地面，然后捧起一堆积雪，用火元素力量将之消融，便有雪水滴落在木盆了。如此反复几次，木盆也就被雪水装满了。
“你好好洗下脸吧。”
神寂发现，至从与游念音初见开始，她的脸不是一阵苍白就是一阵红肿，脸颊上有沾染着一些脏污，根本就没有看清过她的容貌。刚才她隐隐透着怜悯的眼神，竟与母亲有了那么一分惊人的神似，那个被神寂已经磨去的念头再度升起——这个与母亲同姓的人，与母亲有着某种血缘关系。
虽然雪水有些乌黑，总的来说还能洗脸。游念音很听话地捧起盆中雪水反复擦了脸颊几次，将脸上的污渍全部擦干净了，再用衣袖把脸上的水擦干。
神寂定睛看去，发现这女人的确长得不算难看。说得稍稍夸张一点就是：光洁的额头、细腻的脸颊、尖尖的下巴，杏眸、琼鼻、丹唇、贝齿，的确是一张俏美的脸颊。
如果褪去这身厚实夹袄后，身段体型不算太差的话，还的确算个美女。
“难怪那个徐长老对你如此垂涎，的确没那么难看。”
神寂一边点头，一边自语着，眉头却是越挤越紧——这女人的容貌，与母亲竟真有那么三两分的相似。虽然……比之母亲还差不知多少万里。
神寂忽然觉得这两分容颜上的相似并非巧合。这样一想，越看游念音就觉得越像母亲，两者的轮廓渐渐重合在一起，竟是惊人神似，令神寂一时发怔。
游念音瞧着神寂似乎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偷笑：“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念音姐姐非常漂亮了？”
神寂厉声道：“什么念音姐姐，你叫我神寂大哥才对。还有，你的样子是真的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