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凌月略犹豫了一秒，便拿出四个口罩，和四条面巾：“你们把这个口罩戴在嘴上，”她一边说一边示范，然后又拿出面巾遮住口罩：“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们有这个，到了疫区，我手上的物资有限，不能给所有人都做好防护。”
李炎拿起口罩往嘴上一套，什么也没说。两位侍从虽然觉得奇怪，也不敢问。在临走前，关凌月又给了四人一人一瓶药丸，嘱咐一日吃两次，一次吃两丸，千万不可忘记。药物要十余日才能见效，到了疫区感染了没人救得了。
吓得车夫立刻吞下两颗。
越往南走，天气越不好。第二天出发就已经是倾盆大雨，一整天没停的。关凌月坐在马车上，整整一天没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实在无聊，她闭上眼睛，又进了空间，但进了空间她也不敢再刷剧，而是恶补鼠疫的防治之术。这次她不仅看了西医的，也看了中医的方子。
古时候也有这种病，一旦发作基本上都是封城，防止病患外流，传染给更多的人。
但这一次很奇怪，地方医局居然没有及时上报，导致了疫情扩散。这太反常了。关凌月迅速记下两个中医防治的方子，抄下来，放进袖中。
李炎本就没睡，见她睁开眼写了几个字便把纸塞进衣袖，什么也没说。继续闭目养神。
第二日晚上，因为天气原因，没投到客栈，几人只能在马车上过夜。关凌月坐了一天车十分疲惫，啃了两个馒头便准备睡觉。她和李炎同一辆马车，车上坐两人倒是不挤，问题是她的包袱占了极大地方。
现在要睡觉就拥挤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看李炎：能给我挪个地吗？李炎当作没看见，靠在马车壁上一动不动。坐着睡他实在不占地方，但关凌月想躺着睡，那就是奢侈了。她本想问一问，李炎能不能坐包袱上去，然而他冷冷的眼神让她闭了嘴。那就坐着睡吧！两人坐在同一边，对面一个大包袱，这样子倒也有趣。
睡着睡着，关凌月的脑袋开始往一边倒。不经意间就倒在了李炎的肩膀上。他先是下意识地想拨开她的脑袋，但当手伸到半空的时候，又缩了回来。他没什么表情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关凌月才知道自己抱着别人的胳膊睡了一夜。而那人居然好脾气地没打醒她。
心里不由地暖了一下。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把头转过来，然而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他长长的睫毛打成一片阴影，仿佛在说：睡得舒服吗？关凌月小脸一红，笑了。
雨后的空气，夹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氛芳。关凌月拉开帘子，看到外面出晴的天空，心情莫名有些好。
李炎难得没有发脾气，吃过早餐，甚至还问了她一句：“你说这疫情，有没有抑制的法子？”他只是想找个人互相沟通一番，好得出一些结论，即使不全都是正确的。
然而，关凌月却十分干脆：“抑制的法子并不能杜绝死亡的发生，如果不想它大范围扩散，还是得封城。”
“是吗？”李炎陷入沉思，封城对那些得病的百姓来说是煎熬，然而现在更可怕的是那些已经逃出来的人。如果疫情真的大范围扩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天气出奇地不好，三天两天下雨，其中还有一天下暴雨。路不好走，一直颠簸，关凌月几次都被颠得差点吐出来。
春桃给她拿来姜，缓解晕车的症状。一点用也没有。她面色苍白，觉得不用到江南自己就要死了。李炎坐在车上，看她黄胆水都要吐出来了，心里一阵不舒服。这个女人跟着他来了，未来面对的可能是生死。
她现在苍白无力的样子，以及前段时间照顾他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可是，这女人的想法，他似乎永远都猜不透。
他突然觉得她不必如此，如果说她之前欠他，现在经过这两次的事，也算是还清了。
所以，放她一马也未尝不可。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他嘴唇动了两下：“留下治疗之术，你可以走。”他的声音低沉，但很好听。关凌月晕车晕得迷迷糊糊的，一时间没听他说什么，只哼哼了两声。
然后就没了声响。
她没有听见？李炎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她们离得好近，感觉再过来一点她的呼吸就要喷在他的脸上。无端端又觉得就这么放她走，有些舍不得。
既然没有听见就算了，死的时候有人陪葬也是件好事。他的嘴角勾起一点笑，又马上消失。
马车一路狂奔，直达苏州。然而还没到达苏州城，在外围的官道上已经有大批难民涌现。关凌月下车喘口气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儿童看着她，似乎想向她乞求食物。在现代长大的关凌月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将包袱里的吃食拿出来分了。似乎看到有人要到了食物，大批的难民一起涌了上来顿时把关凌月给淹没了。
“不要抢，都有！”她一边喊一边往后退，不知道是谁扯了一下她的包袱，“啊！”地一声，关凌月看到一个人影朝另一边飞奔而去，几乎是踉跄着跑到一边，打开包袱拿起东西就啃，然而东西立刻被那人夺走了，大家又一涌而上往那人身边扑过去。
“不要抢，注意安全！”关凌月还在大叫，试图维持稳定，然而一点用也没有。
关凌月被挤出去，立在当场，整个人都懵了。现场一片混乱，人踩人，人挤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理智面对。
李炎拉开窗帘看了一会，吩咐春桃去把她接回来。春桃赶过去拉住关凌月：“王妃，快走吧，人都乱了，没办法了。”
关凌月还挣扎了一会，但最终放弃了。
她坐在马车上，半晌没回过神。
那个抢了她包袱的青年，正啃着半个馒头，回头看她。那是一个不过十五六的青年，五官清秀，然而脸上全是污渍，身衫褴褛。他在疫病发生之前在做什么？是否想到有天会如此狼狈？这些当然不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