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十二月，去杭州。
没有看到断桥残雪，有些失落。
苏堤边，我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让姐姐帮我拍一下背影。
他松开了，我又牵起。
他还要要再松开，我用力抓紧。
不知日后向彬看到自己松手的那一瞬，会不会后悔为什么要放手，没有主动抓紧我？
我冲他撒娇地笑：“这么多年都没有个合照，只是个背影而已，配合一下吧。”
他没再松手。
我走不动了，坐在湖边休息。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提议再走走吧。
我真没什么力气走了，他有些不满：“来都来了，多走走呗。”
我冲他笑：“那你背我呀。”
他不吭气，是我意料之中的。
即使是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们两个在旁人面前都保持着距离感。
我很想告诉他，我现在体重已经很轻了，背我不费劲的。
回了酒店，姐姐和我一起拍了个“祝父母新年快乐”的视频。
我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给了姐姐，我该尽的那份孝，只能让姐姐替我完成了。
其实我的存款很少，十多年只存了三十多万。
向彬之前对我的工作充满了不屑，说我卖命卖的太不值了。
除了义务加班就是备考，工资还涨的慢。
我不耐烦听他说这些：“转行能去哪里，财务岗位全国统一价，都是卖命。”
姐姐劝我：“如果是因为手术费的话，我可以帮忙的。”
我想到之前胰腺实性假乳时候，家里人没人问过我自己一个人去做检查能不能搞定，只是不停地和我强调要花多少费用。
我不能让姐姐帮忙，我大概是还不起的，以后也没机会还。
我实在不想在靠钱吊着命后，再去做社畜拿命换钱。
想到婆婆化疗掉落的头发，肚子上硕长的伤疤。
父母看到了也会难过的吧，他们终究要面临我的去世的，不如短痛。
我上次回老家的那一个月，父母见到我十分欣喜。
却依旧绕不开重复了十几年的话题，什么时候结婚。
我在厨房忙活着，敷衍我爸：“快了，一年内就有结果了。”
我妈异常激动，反复问我是不是和向彬商量好了。
我背过身偷偷擦了眼泪：
“是呀，结婚了以后更没时间陪你们了，所以火速辞职赶紧回来看看你们。”
我并不恋家，甚至排斥回家。
父母望女成凤，在我看来总是对我的生活百般挑刺：
“怎么连个公务员都考不上”“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女人还是要勤快点做家务夫家才认可……”
现在，我也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怎么这么多年还让父母一直操心呢。
8
“我们去拍婚纱照吧。”我朋友圈刷到了同事的婚纱照，和向彬提议。
向彬看手机，头也不抬：“可以呀。”
出乎我的意料。
我面对镜头笑容灿烂，向彬则有些僵硬。
我想，这之后不会再有更美的时候了吧，这个定格的瞬间发自真心的欢喜。
向彬看着成品翻了很久。
“要不，结婚吧？”向彬看着婚纱照说。
我愣了。
之前的十六年，每年我都会问：“今年会结婚吗？”
十六个一样的答案。
期间有一年他还是动摇过的，我手术那年。
我妈走后，我问向彬，如果以后他年纪大了生病也需要家属怎么办。
他觉得我杞人忧天，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死心：“那要是我以后生病了需要家属呢，而且万一我承担不起手术费。”
向彬那年刚好三十岁，已经年收入七十万。
向彬的回答十分理智：“要是年纪大了，已经五十多岁的话，那就不治了呀。”
我反问：“如果你五十多岁也不治吗？”
向彬不以为然：“我自己赚的钱，我付得起的话肯定会治的呀。”
后来在一次争吵中他冷笑着：
“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娶你，现在看你这脾气真是伺候不起。”
他后来道歉了。
但是对于婚姻，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能不能给你父母一笔彩礼，就当你嫁了，我们不领证就这样过一辈子。”
现在，我活不到五十岁了，我的一辈子只剩短短几个月了。
他主动提出结婚，我答应了：“先回我老家办婚礼。”
9
晚上的疼痛让我愈发难以入睡，吃东西对我来说也变成了折磨。
我的身形也愈发消瘦，看着镜子里的我，病魔已经把我折磨的不成人样。
我往脸上扑浓厚的粉，依旧遮不住憔悴。
我开始每天清早都起来化妆。
对于向彬的疑惑，我只道压力大而已。
我去医院开了安眠药和止疼药。
有个插队冲进了诊室的大姐一惊一乍：
“妹子怎么这个年纪就胰腺癌呀，是有什么不良习惯吗？”
我思考了一下，告诉她：
“大概长期加班累的，平日生活中也总是心情不好。”
婚礼我催的很急，向彬觉得不必那么仓促。
我找了个理由：“女人年纪大了，越晚拖的越丑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父母。
和向彬一样，是热爱生活的人，路边的花花草草都要观赏很久。
婚礼上，在我父亲把我手交给向彬的时候，我头埋在父亲怀里泣不成声。
这个年纪没有成家，父母受亲戚非议不少。
这个仪式你们期盼了这么久，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尽的一点孝了。
司仪声情并茂：“新娘，不是说好的不哭的吗？”
父亲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松开了我的手。
我不愿意放手，真的好想多陪陪你们呀，可是连养老送终的机会都没有了。
向彬打算安排他家那边的婚礼时，我让他先缓缓。
我想再去一个地方。
我直觉，我看不了四季了，春天是我的最后一个季节了。
我们一起去了大理，看苍山洱海。
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
“等下一个轮回，我愿做苍山，你便化作洱海，你在我的怀里环绕，你在我的心里流淌，我，就这样抱着你，在孤独的幸福中老去。”
我心里默默祈祷，下一个轮回，一定要幸福啊。
回来后，向彬问婚礼什么时候办。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下周你再和你父母商量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