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公子回身一看,果然瞧见墙边站了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但终究不比韩云英熟悉,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穆红衣。
“你可别想糊弄我,离得那么远,我怎么知道是人是鬼,若是你耍心思想跑怎么办?”
张公子眼中犹疑神色乍现,对几个本家亲戚一使眼色,众人便又叽叽喳喳的叫嚷了起来,拉着韩云英不放。即便看她是个妇人,也没有什么客气模样,这是打定主意要闹到底了。
韩云英气的眉间一跳,显然是有些不耐烦的。在心中也不知骂了多少声蠢货,这才勉强又端起笑脸来,道:
“张公子误会了,我可是老实本分的人,怎么可能会骗你呢?”
韩云英指尖在发尾中游走一番,朱唇开开合合,巴不得这麻烦赶紧缠到穆红衣身上去,不禁笑道:“更何况穆府又不会跑,公子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们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更何况啊,公子之事我这个妇人家的都有所耳闻,的确是红衣有错在先,不该在公子你身上动了害人的念头。”
韩云英句句明里暗里的挑唆,那张公子听的果然一瞪眼,入了圈套,愤愤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穆红衣难道仗着家世好些难道就敢在旁人身上动念头么,我呸!”
“公子别恼啊,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好在红衣万贯家财,想来是不会吝啬于这些赔偿的,公子拿了钱可就别再闹了,免得被人听了笑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为了钱来的么?”
张公子气的涨红了脸,见自己那些本家亲戚也是面色不虞,阴沉着脸不肯说话。想起今日本是为了讨要说法出风头的,如今却连穆红衣的面都没见着,反而被穆家人话里话外给羞辱了一顿。
张公子愤恨的咬牙切齿,一跺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丢下韩云英,奔着方才那两个人影便冲了过去。
另一头,穆红衣与宋之言二人早早就注意着韩云英等人的动作,见她目光频频落在此处,心知这是憋了一肚子坏水等着呢。
这时候见那一小帮人颇大动静的过来,各个不像是善茬,宋之言见穆红衣下意识又要挡在自己身前,不禁失笑道:“红衣,你这是真拿我当宝贝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穆红衣转过头去,便觉耳边一阵凛冽的寒意刮过。
原来是那一伙里头,其中一人手中藏了一把短刀,刀刃锋利的很,泛着冰冷的光,趁着穆红衣与宋之言说话,猛的一发力冲过来的。
穆红衣心道千防万防,自己反应却晚了一步,只怕今日难免要受些伤了。正要抬手挡住,却向后一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下一刻,只听宋之言痛哼一声,细细一条血迹顺着手指低落在地,原来是他危机时刻将穆红衣护在怀中,以自己嶙峋的手腕挡住了刀刃。
“宋之言!”
穆红衣大喊一声,攥紧了宋之言的衣袖,力气大的简直能将那布料扯碎。
前世与今生重合,她眼前像是忽然起了一层雾,一层虚幻的,缥缈的,带着能苦到心里头的难过。
临死前的那一幕穆红衣记得清楚,宋之言眼里全是疲累与绝望的血丝,身形羸弱,仿佛一阵风刮过来,下一刻就能倒下。
穆红衣自认自己是踩了狗屎运,竟然能白得一个重活一世的机会,此刻时光重逢,她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只是心中感动不能作假,下意识的担心也不能作假。
察觉到穆红衣情绪的波动,宋之言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笑道:“没事的。”
末了,还担心这群人不止不休,穆红衣紧紧皱着眉,冷冷瞥了那几人一眼,右手已经附在刀柄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
好歹是穆将军,张公子吓了一跳,当即便怂了一大半,抖声质问道:“你,你还要打人不成!”
“红衣,先回府去。”
宋之言微微摇头,带着穆红衣离开。
韩云英却是看了好一会儿戏,见二人回来,便笑眯眯的迎上去,帕子一甩,嘲讽道:“红衣,你看看你惹得这些事,都闹到府里来了,真是晦气!”
顿了顿,看清了宋之言的伤处,韩云英心中更加快意,嘴角都要扯到耳后根了,道:“世子怎么还受伤了,赶紧去找郎中悄悄罢,否则依着世子这破败身子,恐怕又要大病不起了罢?”
“韩云英,你蹬鼻子上脸!”
见自家将军一副气极的模样,宋之言轻轻一捏穆红衣的手心,另一只手却微微一动,带着十足的力道,弹了一颗透明的琉璃珠出去,直奔韩云英的膝盖。
韩云英柳眉上挑,边笑边侧过了身,目光中有些惊讶。看了看穆红衣,最后落在宋之言身上。
韩云英正要开口,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正好撞上了刚从外头回来的穆戎韬。
“今天怎么这般热闹。”
见众人都在,穆戎韬哈哈一笑,拍了拍宋之言的肩膀,笑道:“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商量,不如随我到书房喝杯茶。”
见穆红衣抬腿要跟上,穆戎韬又道:“红衣,你先回去。”
穆宏琛也探身过来,知道她这是不放心,笑道:“走罢,爹爹总不会为难他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纵然是穆红衣心中不愿,也只好应了一声,到自己院子里头琢磨新菜式去了。
书房,墨香悠然,沾染书卷。
穆戎韬叫人来处理了宋之言的伤处,一杯茶斟满,忽然开口问道:“近来边疆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可知道?”
宋之言点点头,垂下眼来,答道:“略有耳闻。”
“那如今战事吃紧,依你来看,此战多久才能告捷?”
“很久,或者,”宋之言轻咳一声,轻声道:“根本赢不了。”
穆戎韬眉间一跳,眼中有光亮闪过,又问道:“哦,此话怎讲?”
“一来,此战打的本该是持久战,可我军所备的粮草并不充足,后续战势多半会有所衰竭。”
“二来,边疆饱受战乱惊扰多年,生民怨声载道,对我军自然不能尽心尽力的帮助,该有的东西供给不上,显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