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冻疮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多烤烤火，暖和暖和就是了。
可行军路上，每日休息的时辰都寥寥无几，更何况安营扎寨后烤个半夜的火了。
又走了半日有余，眼看着天气愈发寒冷，即便是从京城带出来的衣物都加在身上也觉得有些不足够。
更何况众人多熟悉了京城温暖宜人的气候，这北方又冷又干，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似乎能褪掉一层皮肉来，许多人都是吃不消的。
这冻疮就如同瘟疫似的，在军队中不断蔓延。
原本是搁在平日不打紧的小病症，可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治疗，反倒日复一日的寒冷，日复一日的被这冷风吹着，时间长了就越生越多。皮肤瘙痒的厉害，干裂流血，最后甚至化脓出来，异常可怖。
士兵们是吃得了抛头颅洒热血的苦，可被这些磨人心性的东西折磨的也苦不堪言。
常常天不亮从梦里醒来，就见手上被挠了一大片伤口，又疼又痒，长期的红肿着又不敢停脚，流着血也得收拾东西继续赶路。
不过半日，队中就渐渐传出了怨言之声，很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就算是行军打仗，苦的累的小爷我都受得了，可这冻疮也太折磨人了，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可不是么，之前俺老家住在乡下，在田里干活被镰刀砍下去一条肉都没这么难受，队里的军医又没有法子，这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不瞒你说，也就是现在看管的严，要是管事的少几个，我非得逃回老家去！”
“嘘，你小点儿声，要是被城王殿下听见了怎么办，看看他要不要了你的脑袋！”
几个散兵越说越来劲，其中一个一挑眉一瞪眼，仗着自己从前跟着一个算命的过过几天日子，卖弄玄虚道：
“你们怎么也不想想，怎么别的皇子带人行军打仗，就没有这些难受事呢，依我看啊，还是城王殿下的命格不好，连累了我们呢！”
旁边的几个一听，赶紧四处看了看，心中害怕，却也道：“当真么，这话可不能乱说……”
“自然当真！”
那士兵信口胡说道：“这冻疮不就是证据么，怎么城王殿下他自己不得，都得在我们身上了，还不是我们替他受罪！”
这话说的假假真真，真的是城王的确并未患上冻疮。
假的是，那是因为他衣着厚实一些，又拿了暖炉在军帐里抱着，这才幸免于难。
这么离谱的流言肯定不会传到城王耳朵里，但军中军心溃散，冻疮严重的实情城王还是知晓的。
说到底，城王第一次带兵打仗，本来很多事情都没弄明白，这时候又来了一场冻疮，就更加措手不及。
城王见那些军医并不擅长此领域，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药方也不管用，只好找了同行的监军询问方法。
这监军是晋王幕僚，先前晋王又因为城王吃瘪，这时候巴不得能替自己主子打压城王一番。
于是他提出建议，美其名曰暂缓行程，原地休整一日，整顿军心，实则是故意拖延城王是速度。
城王没了法子，只好点头答应。
次日，城王正在宋之言帐中烦闷不已，就听外头快马加鞭传来了圣旨，说是皇上在京城得知队伍停滞不前，发了好大一通火，呵斥城王分不清轻重缓急，是个不过脑子的蠢货！
接过圣旨，城王当即就黑了脸色，啪嗒一声将茶盏撂下，一言不发的走了。
穆红衣正好也在帐中，拿着茶盘充当小厮，见城王落魄而去，宋之言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脑中闪过一些片段，正是前世一位行医老者的独家法子。
她上辈子的医术都是那老者所教，这辈子派上过很多用场。
穆红衣把能想到的都记了下来，又去管军医要了草药，最后做成药膏，由宋之言拿出去给几个士兵试了。
果然涂了不过三四次，就差不多可以药到病除，药效来的快，也来的好。
宋之言心中一喜，去找城王时告知道：“这冻疮可以治了，找到了新法子。”
“当真么？”
城王眼前一亮，两手一拍，感叹道：“太好了，太好了，是谁找到的法子，重重有赏！”
“只是一个小厮而已，厚赏就不必了。”
宋之言有意藏着穆红衣的身份，只好将她弱化几分，又提醒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这药膏成批量的制作出来，供得上用才行。”
帐子里头，一群军医对着那一小盒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无奈道：“城王殿下说是要加急制作，可我们连药材配重的多少都不清楚，如何能做？”
“要我说，不如去问问那个小兄弟，药方是他想出来的，他肯定一清二楚。”
“此言差矣啊，既然你我都是行医的，就该清楚这药方是命 根子一样的东西，保不齐日后还是他要靠着吃饭的铁饭碗呢，怎么可能轻易告知？”
“可就靠着这一小罐碰运气，十天半个月也难啊！”
一位军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见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紧接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正是易容过的穆红衣。
“几位大人，你们不用苦恼，这是冻疮药膏的方子，劳请各位大人趁早完成城王殿下的吩咐。”
穆红衣原本也没想着将这方子私吞，或者当做什么筹码。在她眼中，这些东西送了也就送了，没什么的。
“大人切记，这药膏的药效猛烈，刚涂上时兴许会有一些疼痛之感，但这也是正常反应罢了，不碍事的。”
“另外，这药膏涂后一个时辰内不要碰水，更不要饮酒，若是犯了这两样，那便是全都白涂了。”
穆红衣在桌旁一站，凭着记忆，将所有的禁忌都说了个遍，负手而立，淡定自若。
“这……”
几位军医倒是愣在了原地，还是靠着穆红衣上前提醒才回过神来。
一时之间，道谢声不绝于耳，最后众军医小兄弟长小兄弟短的，千恩万谢的将穆红衣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