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衣指尖微动，道：“如那军医所说，这毒下的是否太徒劳了些，但若是那下毒之人原本就是奔着耽误赶路的时间来的，就能说得通了。”
“故意拖延？”宋之言动作一顿，道。
经穆红衣一提醒，如此想来，倒的确有可能是如此。
不然，为何这毒来的不早也不晚，偏偏要在将士们冻疮痊愈，兵马即将启程的时候下呢？
这下毒之人心思还算缜密，想必是明白这其中利弊的。若是他下毒未成，那便日后再做打算，反正从此地到边疆也需要一段时间，不愁没机会下手。
若是成了，那就会像此刻这般，过了冻疮又来了腹痛之症，一来可以扰乱军心，叫将士们心生埋怨，二来也可以叫城王萌生退却之意，意志动摇。
好在方才穆红衣头脑清明，一番话将他给说醒了，否则要是真遂了那下毒之人的心意，往后城王也别想再有什么仕途可言。
这样捋清了思路，穆红衣与宋之言对视一眼，心道此事只怕是八九不离十，只是结果如何，还要看城王自己如何决定。
宋之言与城王关系交好，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当即便道：“此事刻不容缓，红衣，我得去见城王一面。”
“之言，你稍安勿躁。”
穆红衣一拉他，四处看了看，这才把他拽进帐子里头，又倒了杯水递给宋之言，才摇头道：“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告诉城王此事？”
“军中有人在水源里投毒，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不尽快查明，只怕日后不会安生。”
宋之言见穆红衣态度反常，不禁有些疑惑，喝了水做安定，又道：“更何况城王带兵出征，虽然是督军之位，但若真出了什么事，回京后皇上也不会轻易饶恕。”
“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赶紧把那下毒之人查出来！”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宋之言也的确是为了城王日后着想。
但穆红衣到底是重活了一辈子，许多事情看的更透彻全面，听宋之言说完了这番话，便知有一点是宋之言忽视了的，也恰恰的极为重要的。
那就是城王的性情。
平心而论，在众多皇子中，城王的性子的确是最刚正不阿，最刻苦忠厚，最难的的可塑之才。
但兴许和他年幼时受过的委屈有关，兴许同城王母妃的教诲有关，兴许又是被众多心怀鬼胎的皇子，乃至皇上所影响。
在许多时候，城王与其他人相比，都不够人情世故，也不愿意去卖人情，买面子。
时候长了，反倒还会因为那耿直且一根筋的性子惹怒旁人，弄得许多想要拉拢关系的大臣门客心中不悦。
这种性子，搁在寻常人家倒是没什么，可若是搁在一个皇子身上，非但利弊相当，保不齐日后还要适得其反，为了这性子吃苦头。
穆红衣将所想一说，见宋之言沉默，仍以为他是不认可自己，轻笑了一声，又问道：
“之言，你可还记得从前城王与晋王第一次针锋相对是为了什么？”
“自然记得。”
朝中之事宋之言一向记得清楚，只是不明白穆红衣这时候发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似乎是有一位姓陈的门客，原本是晋王门下，因犯了偷窃之罪被赶出府，碰巧遇到了路过的城王。”
“那门客颠倒黑白，对城王只说是晋王欺人太甚，还污蔑晋王在府中日日诋毁皇上，又拿门客的一家老小做威胁，不许他说出去。”
“城王听了之后信以为真，当即便下了马车，拉着那门客到晋王府上要讨一个公道，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狼狈回府去了。”
言毕，宋之言似乎是想起那时城王气的要吃了人的神色，不禁闷笑一声，感叹道：“城王耳根子一向软，别人挑唆几句，他就信了。”
穆红衣见他说到点上，便道：“正是如此。”
“若是城王知晓是有人故意在水源中下毒陷害，那依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挖地三尺，也非要将那人找出来不可，费时费力。”
穆红衣微微垂眼，眸中夹杂着细密的思绪，又一抬胳膊，将水一饮而尽，道：“偏偏他又容易轻信别人的话，要是那个下毒之人心思歹毒说了什么，城王殿下这场仗还打不打了？”
宋之言这才反应过来，很是佩服穆红衣的严谨机智，笑道：“也是，那依红衣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之言，这话你可问对人了。”
穆红衣向他一眨眼，不知何时竟然将袖口挽到了小臂，此刻看着很是干净利落，一拍桌子，道：“城王不能查，你我二人来查！”
话音落下，二人说干就干，宋之言身份不便，就由穆红衣悄声无息的到那河边走几趟，暗中摸清了有可能下毒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二人运气好的出人意料，当晚便抓到了这歹人。
原本入夜之前，中毒的将士喝了解药，早已经身体无碍了。
城王不知下毒一事，仍旧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便下令只等天色一亮就抓紧出发，千万不能再耽误了时间。
穆红衣与宋之言二人正担心这下毒之人不肯再随意出手，没想到趁着夜深人静刚到河边，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监军。
“原来是他。”穆红衣压低了声音，冷哼道。
下一刻，就见监军四处打量了好一会儿，半晌从袖中掏出一只乳白的信鸽来，脚上应当是缠了什么信件，扑腾着翅膀就要飞走了。
穆红衣心中一急，只等监军走远些，拿起随身带着的弓弩便打。
只可惜她平日多用刀剑，在弓弩上下的功夫不大，这时候动作生疏，眼看着信鸽要飞没了影子，也没伤着它一分一毫。
一旁的宋之言见她焦急，便借着姿势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收在袖中的指尖微动，那信鸽便像没了力气似的，跌落在地上不动了。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真是老天开眼！”
见状，穆红衣惊呼一声，一路小跑过去，将那信给拆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