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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柳城外,年轻的一名小校正催马往南疾行,当火光冲天的扬柳城堪堪就要隐入夜色,与黑暗的天穹融为一体时,这名小校倏然勒马回头,明亮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凄惶,三分不甘和六分仇恨。
杀出重围前,关宏才最后的咆哮仍在他的耳际回荡。
“快!快杀出城去,赶快南下找蒙朔将军,命他领军回来救援!”
扬柳城,我关学民还会回来的。高大人,兄长,我关学民发誓,一定要把你从雪州军手中救回来。
君元奕,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关学民要亲手斩下你的首级!
“驾!”关学民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上,坐骑吃痛,咴律律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往南狂奔,不一会,一人一骑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嘭!”
典韦飞起一脚,将紧闭的房门重重踹开,躲在门后偷窥的门下小吏躲避不及,被弹开的门板扉撞得当场倒飞出去,一头撞在身后石墙上,只听噗的一声,一颗脑袋已经像西瓜般碎裂开来,红白之物溅了一墙。
君元奕站在典韦身后游目望去,只见屋里火塘燃的正旺,站在门外都能感到熊熊暖意,紧挨着火塘放着一张软榻,软榻上仰卧一人,双眼圆睁,表情狰狞,熊熊的火焰映在他那双幽黑的瞳孔里,竟然像鬼火一般骇人。
“高康宁!”
君元奕霎时瞪大了两眼,竟然是高康宁!高康宁竟在扬柳城,难怪他竟会在扬柳城中会留下了整整好几千的兵马,缘来如此!
典韦大步走进屋中,一脚踹在高康宁的裆部,高康宁的身体弹了弹,犹如一根木头般,已经毫无生气。
“主公,已经死透了!”
“死了!?”
君元奕再次愕然,缓步走到高康宁软榻之前,只见高康宁嘴角兀自挂着一缕污血,身上盖的丝被上,还有地上,胸口上都是一片殷红,血迹犹未干透。
看样子,竟然是急火攻心、吐血而死的。逐渐的,君元奕蹙紧的眉头开始放松,一抹阴冷的微笑开始在君元奕的嘴角凝结,君元奕转向典韦,沉声道:“典韦,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典韦那里会认得高康宁,只好疑惑的问道:“主公,这家伙是谁啊?”
君元奕冷冷一笑:“此人便是祁阳太守高康宁,也是追捕我们的祁阳军统帅!”
“什么,他就是官军统帅?”典韦双眸一厉,锵然拔出佩刀意欲割下高康宁头颅,这个家伙成天就像撵狗一样,撵着我们,今天就算这家伙死透了,也要把的脑袋削下来不可,替战死的弟兄们出一口恶气。
“典韦,停手!”君元奕一把拉住典韦的胳膊,森然道,“不忙枭首,留着他的全尸,我还有大用!”
“留他全尸有鸟用?”
“袭取祁城,非他的尸首不可。”
“哦,留着他是要袭取祁城啊?”典韦嘀咕了一声,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有些兴奋的问道,“啥?主公你说啥?袭取祁城?主公你是说,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攻打祁城?”祁城可是祁阳郡的都城,防守的官军一定是武艺高强之辈,到时候他典韦就可以……。
“对,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攻打祁城!”君元奕森然道,“而且一定会打下来!”
一旁的裴苍和庄天禄非常凛然,君元奕所说的话委实过于骇人,想当初,十万的起义军围攻祁城,费时数月,伤亡部众十万计,才攻陷祁城,现在少将军手下只有区区两千,竟然就想去攻打祁城,而且还自信一定能攻克!?
可是,自从黎山逃出官军的四面合围以来,少将军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许多事情在裴苍和庄天禄这两颗简单的脑袋想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最终不照样被少将军做到了?
就说这一次,裴苍和庄天禄都觉的不可能打下扬柳城,因为祁阳军不但有坚城可守,而且还占据兵力上的优势,可少将军最终不还是做到了?
只要是少将军说过的话,还没有他做不到的!裴苍深深地凝视着君元奕,只感到体内的热血一阵阵地沸腾,一种强烈的感觉在他的胸际猛烈地翻腾,亢奋起来直恨不得将世界都翻了过来,把整个武朝帝国都踩在脚下……。
君元奕脸色阴沉,目光如穹遥望北方,凛冽的寒风吹打在他的身上,整个身影凝固得就像一颗千年的苍劲古松。只凭两千雪州军就想袭取祁城,这听起来的确有些疯狂,
但君元奕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非心血来潮、头脑发热!常言道,小石头也有砸碎大瓦缸的时候。
两千雪州军虽然人少,可没准有朝一日还能打下武朝的国都呢。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能预知,又有谁敢预言?一切只看因缘际会、因势利导罢了。
君元奕如此自信能袭取祁城,自然是有原因的。首先,祁城防备空虚!
樊鸿文大军已然北上青州,高康宁麾下的祁阳军总共不过一万五千余人,再多也不会超过两万人,有一万已经被蒙朔带去旁牛县,留在扬柳城的两三千已然全军崩溃。
此时祁阳城最多还剩下三四千余人,不但要驻守祁城,还要分兵把守莱阳、怀阳诸县,几处分摊下来,祁城还能剩下多少兵马?最多也就一千余人!
其次,他手中还有高康宁这张王牌!高康宁虽然已经死透,可眼下知道死讯的人还没有几个,如果这时候,突然有一支全军缟素的官军扶着高康宁的灵柩返回祁城,就算护灵的官军陌生,可高康宁的尸体却是真的,守城官军是开城迎接还是拒之城外?
可怜这高康宁,死了都还要被人利用一次,不知道泉下有知是否会气得生生活过来,然后再死上一次?
……
两日后,君元亦在屋中正沉思时。
“报……报少将军!”一名大雪山刀客的禀报声突然想起。
“什么事?”屋中传来君元奕有些冰冷的声音,就跟天上纷纷扬扬往下落的雪花一样,直冷入骨髓。
“报少将军,扬柳城中的几家药铺的药材……已经用完了。”
君元奕眉头一皱,“现在还缺多少?那些人救的怎么样了?”
“回少将军,已经救活两百余人,剩下的……恐怕已经没救了。”
君元奕的眸子里霎时掠过一丝哀伤,也不知那三四百人,到底是什么人,一半的人马既然就这么死去,哎!乱世之下,真的是人命贱如狗。
……
杨柳城县衙大牢。
武国大将军孙宏峻的老太爷孙原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腰板,连连叹息:“痛煞老夫,痛煞老夫也!”
老家伙鱼肉乡里、骄生惯养的日子过惯了,如何受得了这等行军之苦?为了不让孙原这老骨头累死,君元奕还特意拨了一匹马给他骑,可孙原毕竟年老体衰,这几百里来回的颠簸下来,身子骨早就已经吃不消。
边上,扬柳县令赵承福一边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心里愤愤不平地忖道,你有马骑还叫啥苦?没看我这读书人还跟着跑了几百里路吗?哎哟,这腿真是跟石头一般硬了,啥时候受过这等苦哟?
边上的荀博涉等人毕竟是武人出身,年富力强,虽然也是累个半死,可这会已经缓过气来,还有心思在一边聊天攀交情。
“原来足下便是荀博涉?闻名已久,失敬失敬。”
“洪城兄乃是金风郡大才,博涉实不敢当哪。”
“唉,说甚大才,旁牛县一战还不是当了雪州军的俘虏!”
荀博涉也是苦笑:“在下还不是一样。”
关洪城摇头:“至今,我都未弄明白,旁牛县一战是如何会败在雪州军手中的?”
见关洪城摇头,荀博涉也是摇头:“牛草坡一战,在下还不是败的稀里糊涂?古今兵法,从未有记载用兵如君元奕者,无从考证,无从考证哪!”
“行了,都别吵了,马上起来,准备集合!”
荀博涉话音方落,一声炸雷般的断喝陡然从牢外响起,生生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两人相视苦笑,知道又要开始新的奔波了,这个君元奕不但用兵如鬼,折腾起人来也像个恶鬼呀,可惜了,可惜了啊,君元奕原本也是朝廷中人,将军之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皇帝一句话就把此等大才逼到此等地步,要是君元奕能继续为朝廷效力那该有多好。
两人的谈话,却是被隔壁牢房的关英听了一个清除,她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先是被那个叫什么的典韦活捉,然后又被那个君元奕欺辱,之后又被当作一件衣饰般给丢弃,本以为这一切从此就会过去,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被君元奕利用,而她现在又被朝廷安上了勾结贼寇的罪名,短短的几日间她感觉自己经历了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梦般。
现在的她,以后的路在那,自己还能往哪里走,关家的情形现在又是如何,是被朝廷以私通贼寇的罪名给满门抄斩了,还是已经逃走了,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自己现在又落入那个君元奕手中,他会怎么对待自己?利用自己?还是抛弃自己?还是把自己赏给他麾下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