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到年轻人的时代了……”林镇靠在倾塌的墙角,这样说着又呕出一口血,一柄雷火纠缠的短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在领域之内,文安然的【十方皆杀】得到了无上限的强化,无论无形的能量还是有形的物质,都是他手中的武器。
林镇失去了叛神者的体魄,只凭自身的异能强度还有道,称不上双字王,只不过比普通的王级稍强一点而已。
两者孰强孰弱很明显,没有任何悬念。
“你的年纪还是小了点,心机又太沉了点。”林镇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庞多了点血色,他强撑起最后一口气。
“文安然,站在前面引路的人往往举着火炬,他们和光明划上等号,但这并不是为了证明你是光明的化身。
人们和飞蛾一样,都在追逐着光,所以你必须是光明,才能成为所有人的引路者,我并不是在挑拨离间,你应该清楚。
会战斗的人打下了这个世界,可更需要一个会治理世界的人,这个人走在前头,为所有人引路。”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盒崭新的香烟,撕开包装叼上一根,却没有摸到火机,连根火柴都没有。
“你说错了。”文安然弹弹指,有火苗在烟前燃起,为林镇点上烟,他蹲下身道:“走在最前面的也可以是很多个人。”
林镇叼着烟,愣了愣后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同一条路上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你还稚嫩,可比我当年好多了。
废话不多说了,我做了一个实验,将袋城放逐到空间的裂隙里,让整座城池随时处在空间的流动之中,这个方法也许可以用来躲避神灵。
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有安稳的生活,也不能让大家没了危机感,所以我布置了黑洲,将来可以作为你们练兵的试炼场。
而管理黑洲怪兽的是我曾经掌管的黑金商会,商会里有两种人,一种会帮助你们,一种会害你们,怎么分辨这两种人就是你们这些引路者的试炼。”
他的气息开始衰弱,烟叼在嘴上却久久没有力气抽上一口。
文安然看着他,问道:“你没有其他话想说吗?”
“还能说什么……”林镇自嘲一笑:“作为一个反派人物,我说的太多了,你觉得以后史书上会怎么我,大概是——
同学们,我们今天来讲林镇,一个留在史书上的可悲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野心挺大能力不强,到死都还只是个王级。
你看,我的人生并不精彩,当我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发现我的人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能说点老生常谈的废话。
比如,你想要别人把命交给你驱使,那么你就要做好护着他这条命的准备。”
“我会记住的。”文安然郑重的点点头,记在了心里,少年的成熟与中年人的成熟又不是一回事。
人在将死的时候总是会明白很多道理,或者看开很多事,但有些人离死亡还很遥远的时候,就已经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无论君子清还是林镇,都是后一种人。
“小林。”虚有名凭空出现,坐在林镇的边上,握着拳头给自己捶着腿,笑道:“我老了,出门一趟回来腿都酸了。”
林镇有些艰难的歪过头来,牙齿咬着烟,扬起了嘴角:“老师……”
“唉。”万般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长叹,虚有名摇摇头道:“李长安没说,不过他默许你死在这里了。
你放心的走吧,语白我会替你照顾着,那孩子没你那么多心思,会过的很好。”
林镇斜过身子,靠在虚有名的肩头,他双目无神,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
“老师,其实我不后悔……您还记得马家那对夫妻吗?他们真的是能改变未来的科学家啊,是他们两人推进了皇字计划。
可惜,他们死在了政zhi斗争里,死在了我的政敌手里,也是那天地下三十三层的波动引起了耶梦加得的注意,他们趁此救走了白王。
从那天之后你将地下三十三层和现实隔开,十多年后又来了个李长安,放走了那个少年,皇字计划彻底毁灭。
我还记得马浩他们的父亲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们挡不住太阳的光落到大地上,我们只是把自己关在了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虚有名苦笑道:“他说的对,你们千藏万藏,最后李长安还是将这遮得严严实实的通天城撕了个口子。
我们总想着把屋子的墙壁造的厚点,不让房子外的神灵看到我们,可盖房子哪里有拆房子快,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总有被抓住打断脊梁的一天。”
“对啊,我错了,总有一天,会出现个想要走出去的人,人是关不住的啊。”林镇带着笑容看向了天空。
烟燃到了尽头。
虚有名抹了抹眼睛,双眼通红,小心的伸手合上了林镇的双眼,将林镇的身躯扶着靠墙坐好,他默默的看着林镇的面容。
“其实他本性不坏的。”虚有名自顾自的说着,也可能是说给文安然听。
“我教过的学生里也有不少坏小子,但林镇肯定不在其中,读书的时候,他做的最坏的事就是拒绝了一些喜欢他的小姑娘。
他基本不和别人提起他的妻子,那是个很温柔的女孩,死于癌症但也不是癌症,病痛折磨到她没了力气,然后生孩子的时候失血过多,刚到医院就死了。
李长安的人生过的不好,你我都清楚,可只有我们寥寥几人知道,林镇的人生也不见得有多好。
每当他看到儿子,就会想起死去的妻子,他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他的妻子坚持要生。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死了,林镇不会再娶,甚至可能会轻生,所以她要给丈夫留给念想,她做到了。”
虚有名捂着双眼,老泪纵横:“如果他只是一个玩弄心机的小人,会有数万人愿意隐姓埋名跟着他吗?
他活着,我不给他求情,现在他死了,我就希望能让他安心下葬,我知道,他对李长安做的事,就算李长安现在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过分。
可就当我求求你们,给他一个体面吧,当年的饥荒,帝国本打算放弃绝大部分平头百姓,专注国力发展武器研究。
是他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联合多。人大闹一场,才让当时的议会重新投票,最后投票通过,倾斜资源优先照顾民生。”
文安然摇摇头:“我们本也没打算对他做什么,长安没有亲自来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林元帅的老家是在北城吧,那就麻烦您把他带回去安葬吧,说实话,我现在还觉得有点不真实,他竟然会死的这么平静。”
他的心里堵得慌。
“有的人还活着,但他们早就不想活了。”虚有名弯下腰,将林镇背了起来,朝着文安然点点头,掀开塌陷铁门往楼下走去。
走下几级阶梯,虚有名停下脚步,扶起那个躲在墙角泣不成声的女孩。
楼顶上的文安然依旧没有离开,他面朝苍穹躺在地上,双目无神。
“你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一个接着一个……”